“接吧,反正我也沒兒沒女,落在誰手上都一樣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,你有沒有什么忠告和建議要告訴我?”
周云甫擰緊眉毛,微微側過身,神情看起來相當驚訝——一個二十幾歲,風頭正盛的青年,連戰連捷,近乎于摧枯拉朽地建立起自己的勢力,不飄,就已經十分難得,竟然還愿意跟垂垂老矣的手下敗將尋計問策?
江小道見老爺子半天沒吱聲,便說:“當然,你要是不想告訴我,那也沒啥。”
周云甫好歹也曾經是龍頭瓢把子,格局、氣量自然沒有那么狹小,回過神,先是大笑了幾聲,旋即便開始向江小道傳授多年以來的江湖經驗。
跟江城海打打殺殺、刀頭舔血的經驗不同,周云甫的眼界明顯更高、更遠,也更像是一個真正在線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合。
許多經驗之談,說起來模棱兩可,江小道聽得不甚明白,但也若有所悟。
一老一少兩個人,便在這日月更替的光景里,頭一次推心置腹地交流起來。
周云甫也算把自己講美了。
畢竟,這么多年以來,他終于不用再像對待韓策那樣,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,不厭其煩地絮絮叨叨,轉而可以講些形而上的道理。
沒有什么能比一個年輕的聽眾,更能讓一個老人欣慰了。
“如果你要做煙土生意,熱河的胡子,一定要有所了解,否則貨運必將受阻……”
“遼南三港,營口最大,但現在東洋人全力經營大連,日后必定取而代之……”
“要是想在關外站得住,一定要盯住毛子和鬼子的動向……”
“這次禍亂,清廷式微,方大頭有手腕、沒聲望;孫大炮有聲望,沒手腕,日后必定天下大亂,各地各自為政,千萬切記,真金白銀比什么票都管用……”
說著說著,不知不覺間,夕陽已經落下,明月升至中天。
<divclass="contentadv">火盆里的炭火,只剩下淡淡的余燼,江小道手中的爐鉤尖端,也被燒成了橙紅的顏色。
周云甫驀地停了下來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看上去有點冷了。
江小道微微抬起眼皮,問:“說完了?”
“還有最后一句忠告。”
“什么?”
周云甫聯想起自己的境遇,忽然笑道:“趁著年輕,多找,多干,多生孩子。”
“呃……”江小道愕然,“好吧,多謝提醒了。”
“你媳婦兒怎么樣?”周云甫像個長輩一樣問,“平常吵吵不?聽你剛才說的,她應該能幫你不少,有空的時候,不妨也讓我看看。”
“沒空。”
江小道斷然拒絕,轉而又說:“你剛才跟我說了這么多,我很感謝。但是,我今天過來,還是要殺你,一碼歸一碼,我們幫你打白家,二叔、三叔丟了命,你卻把我們剩下的人賣給了白家,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。”
周云甫不動聲色地拿起煙槍,又吧嗒了兩口:“了然,了然。”
“抽完沒?”
“呼——好了,好了。”
“那就得罪了!”
說罷,江小道霍然起身,探出左手卡住周云甫的喉頭,右手提起燒得橙紅的爐鉤子,心下里沒有半分糾結、猶豫,立時將那爐鉤子捅進周云甫的右眼眶內。
“滋啦滋啦——”
皮肉頓時發出刺耳的灼燒聲,一股淡淡的輕煙緩緩飄將上來。
周云甫“咯咯”兩聲,本能地伸出兩只手,在空中亂抓,死命拽住江小道的衣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