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別睡了,把他叫起來,我有事兒求他!”
“呃,這……”錢伯順面露尷尬。
幸好,說話間,正屋的房門便應聲而開,蘇文棋身著一件單衣,快步迎出來,卻問:“連橫兄,出什么事兒了?”
江小道抱拳疾道:“蘇兄,麻煩你幫忙當個翻譯,跟我去施醫院去請下司督閣。”
蘇文棋救過“海老鸮”一命不假,可江小道卻救了蘇家一家老小。
如今深夜求幫,盡管唐突,蘇文棋卻不敢有絲毫怠慢,一見江小道慌張的神情,猜也合該猜出了大概,當下立即穿上棉襖外套,沖錢伯順囑咐了幾句,隨后便讓下人趕來馬車,同小道一起直奔小河沿兒而去。
小河沿兒附近,作為張老疙瘩剿殺倒清會黨的刑場之一,尚有數串兒人頭懸在風雪之中。
盛京施醫院作為傳教士興建的醫院,向來秉持“窮人看病不花錢,富人看病花大錢”的原則,江小道花了大價錢,并上蘇文棋的幾分薄面,這才請動了院長司督閣出診。
蘇家的馬車帶著司督閣和兩個護士,快馬加鞭,趁夜回到城北江宅。
一進屋內,司督閣開口便抱怨光線太過昏暗,并指著桌上的蠟燭,建議江小道盡早換上電燈。
江小道焦急道:“哎呀我的天,大夫,都這時候了,你就別挑了。”
蘇文棋將話翻譯過去。
司督閣便推了推眼鏡,靠近炕頭,看向江城海肋下的傷口,嘴里不停的跟兩個女護士嘟囔著什么。
左看右看,在征得江小道的同意后,司督閣便用手術刀,在江城海的肋下剜下幾塊潰爛的腐肉,旋即重新上藥,包扎傷口,又轉頭讓護士拿了一瓶洋藥。
眾人看著那瓶漂白的小藥片,都不禁好奇地問:“這些都是什么藥?”
蘇文棋便跟著翻譯道:“安替匹麟。”
“什么屁臨?”江小道疑惑地問。
“是一種解熱鎮痛的抗炎藥。”
“抗什么炎?炎在哪呢?剛才不是把爛肉都割下去了么!”江小道仍然不解。
<divclass="contentadv">關偉倒是見多識廣,連忙接過話茬,說:“哦,這個、這個就是洋人的萬應靈丹吧?我在報紙上看見過。”
萬應靈丹——統治寒熱,感冒,風濕痛,頭痛,喉痛,牙痛,關節痛,筋骨痛等之圣藥,世界馳名。
如此靈丹妙藥,價格自然也不便宜。
江小道毫不心疼,直說:“你有多少,我全要了!”
司督閣當然不肯,也沒這個必要,只是吩咐眾人按時服用。
江小道和胡小妍聽得連連點頭,末了才問:“只要吃了這個藥,我爹就沒事兒了吧?”
司督閣卻搖了搖頭,經由蘇文棋翻譯道:“這要看你父親恢復得怎么樣,目前看來,情況不容樂觀。”
江小道對此很不滿意,可中醫西醫都對老爹的傷情持悲觀態度,他自己也登時亂了方寸。
事實也的確如此。
接下來,一連七八天的時間,“海老鸮”的傷勢急劇惡化,安替匹麟沒少吃,腐肉也沒少割,但傷口卻始終不見愈合、好轉。
非但如此,就連身上的其他部位,原本已經長出的肉芽,竟也漸漸的枯萎、壞死下去,變成黑漆漆的空洞,并不斷向外滲出膿血。
連續的高燒和疼痛,讓這位曾經叱咤江湖的大蔓兒,如今也只有哀嚎叫罵的份兒。
人被病痛折磨,吃得便愈發少了,幾天光景下來,除了傷口處浮腫以外,“海老鸮”整個人便都跟著枯瘦下來。
燒至四五天的時候,萬應靈丹的鎮痛效果就已經遠遠不夠了,于是乎,大煙膏子被搬上了炕桌。
本以為偷得一線生機,是福大命大,卻不想轉瞬之間,便顯現出下世的光景。
如此苦痛,哀嚎聲聽得人心慌,以至于讓人疑心,要是當初當場斃命,似乎也未必是件壞事。
燒至六七天的時候,宮保南把江小道叫出屋外,沉吟著低聲說:“小道,準備后事吧。”
上好的棺木、壽衣都已齊備,可江城海卻又始終吊著一口氣不死,仿佛是半生作惡,臨到這把歲數,便把該還的債,全都還回去了。
期間,奉天不少線上的合字,也紛紛前來慰問、探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