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嘿嘿!蘇兄,吃鬼子的糧,用鬼子的槍,殺鬼子的人,那才叫牛逼吶!”
說話間,樓下的嬉鬧聲又響了起來,比剛才的動靜更大。
兩個人相視一眼,不約而同地探出腦袋,向下觀望。
卻見樓下有七八個半大的孩子,華洋參半,正在雪地上嬉笑打鬧,似乎是各國領事以及奉天權貴的公子、千金。
小小子撿起手臂長短的樹枝,當做步槍,互相追逐,用嘴配音“噠噠噠”。
金發碧眼的小姑娘站在一旁,給他們加油打氣。
其中一個高鼻梁男孩兒,猛沖在最前頭,轉過身,作勢掃射眾人。
這時,一個東洋小子突然抬手指向遠方,怪叫一聲。
高鼻梁男孩兒心思單純,應聲轉過頭,東洋小子瞅準機會,立馬上前一步,將其頂翻在地。
“八嘎(蠢貨)!”
東洋小子得意地罵道,引來一眾小姑娘跟著哈哈大笑,紛紛圍上去扶他起來。
高鼻梁男孩兒立馬撲騰著站起身,剛要動怒,卻見眾人歡笑一處,于是便拍了拍身上的殘雪,撓撓頭,也跟著笑了起來。
看得出,這孩子人緣不錯,性格也挺平易近人,就是少了點血性。
江小道看了直撇嘴:“這小子怎么揚了二正、呆呵呵的,都他媽讓人耍了,還腆個臉在那笑!”
蘇文棋趕忙攔下來,壓低了聲音:“連橫兄,你可小點聲!你知道他是誰?”
“愛誰誰,跟我有屁關系!”
“誒,他沒準還真跟你有關系。”蘇文棋介紹道,“他叫張學清,張老疙瘩的大公子!”
“是么!”
江小道不敢再放肆,連忙扶著欄桿,沖張家的小公子擺了擺手。
張公子抬頭看向江小道,忽地抬起手中的樹枝,嘴里笑著大喊:“噠噠噠……噠噠噠……”
蘇文棋哈哈大笑,拍了拍江小道的肩膀,卻說:“看見沒,虎父無犬子啊!”
江小道皺起眉頭,并不認同:“我怎么感覺這小子彪得呵的?”
“還說!當心得罪了你的靠山!”
“叮叮叮!”
身后的房間里,忽然傳來一陣敲擊玻璃杯的聲音,也不知是哪個顯眼包在那起高調——
“來來來!各位同僚、各位同鄉、各位友邦的來賓,讓我們大家共同舉杯,慶祝方總統即位,也是慶祝咱們華夏古國,迎來歷史的新篇章!干杯!”
“cheers!”
叮叮鐺鐺……
蘇文棋轉過身,說:“連橫兄,咱們回去吧!我再給你介紹幾個朋友。”
“唔,好!”
江小道硬著頭皮回到喧鬧的酒會。
他仍然不能完全適應新的角色、身份和地位。
每當在人群中穿梭、陪上假笑、高談闊論的時候,他都有種強烈的不適,覺得自己在裝癟犢子。
直到看見那些倒清會黨,忘卻了前不久同志的鮮血,與昔日的劊子手談笑風生;
直到看見胡匪出身的張老疙瘩,如今卻搖身一變,成了奉天省的軍政領袖;
直到看見洋人們在談笑間,便終止了一場風風火火的劇變;
江小道才終于明白,原來滿屋都是陽奉陰違;滿屋都是心懷鬼胎;滿屋都是衣冠禽獸,大伙兒都不干凈,無非是手段不同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