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這一切,都不過是一場生意。
想到此處,他便也心安理得地混跡其中,彈冠相慶……
……
……
酒會尚未完全結束,窗外便又飄起了雪花。
江小道提前離場,先去不遠處賣洋酒的商鋪里,給媳婦兒帶了兩瓶紅酒,這才不緊不慢地往老宅的方向走去。
身份不同了,一路上,自然有小弟護送。
江小道沒少喝,洋酒后勁兒挺大,渾身燥熱,為圖涼快,便不坐馬車,單要徒步回家,小弟便只好牽著馬車,尾隨其后。
臨近廣源錢莊城北分號時,忽地卻見不遠處,影影綽綽走著一個人影,在細微的風雪中縮脖端腔,垂頭喪氣,步履蹣跚間,竟似乎是剛從蘇家的錢莊走過來。
那人聽見身后有馬蹄聲響起,身形一晃,似是被風吹了一下,讓開道,朝路邊躲出幾步。
江小道擰起眉毛,總覺得眼前這背影有幾分熟悉,途中經過時,便不由得緩下步伐,側身看去。
只見那人的衣著十分單薄,肩上、帽上、眉毛上悉皆落滿了雪花。
感受到身后來人的目光,他便仰起頭,好奇地看了看江小道,緊接著雙眼忽地一亮,連忙抱拳鞠躬。
“連橫兄,是你啊!”
江小道打了個酒嗝,并未認出來人:“你誰呀?”
那人應聲抖了抖身上的雪,向前邁出一步,走到光線充足的地方,說:“連橫兄貴人多忘事了,是我呀!”
“嘶!劉雁聲?”江小道有點意外,“你竟然還活著?你師父呢?”
劉雁聲神情黯淡,說:“我大師爸病死了,之前我們在火車站那邊見過一面,我跟你說過,你還記得嗎?”
江小道回想起來,不禁有些感慨。
無論怎么說,譚仁鈞也是給他起過表字的先生。
江小道雖然給張老疙瘩提供了會黨成員的名單,但說到底,其間純粹是利益交換,并不涉及個人恩怨。
劉雁聲處處客氣,江小道跟他見過幾次面,印象向來不錯,當下便問:“現在倒清也算成了,你還留在這干啥?”
“嗐!連橫兄,我這口音,之前想跑都難啊!現在倒是能跑了,但我的錢之前都用來給我大師爸看病了,山高路遠,現在我全靠別人接濟度日呢!剛從蘇少爺那回來,可惜他不在。連橫兄,我聽說你最近混得風生水起,你看,你方不方便……”
人都有走背字兒的時候,線上的老合,都有求幫的講究,團春盤道,認了門,證明了自己也是江湖上跑的,開口求幫,便不是問題。
江小道出手向來大方,當下便轉身沖趙國硯要了點錢,轉手遞過去,說:“早點回去吧!”
劉雁聲并不接錢,卻說:“連橫兄誤會了!我的意思是,你要是方便的話,能不能留我在你門下,給我謀個差事?”
“現在都已經民國了,張老疙瘩也不殺會黨了,你還留下干啥?”
“連橫兄有所不知,我們那門里,規矩太多,我這種小年輕的,不易施展,既在江湖,就是四海為家,眼下只想留下來,找點差事。”
這話說得確有幾分道理。
關外江湖綠林,并不那么看重資歷、輩分,遠不如老洪門、袍哥會、江相派那般等級森嚴,對年輕人而言,自有幾分可取之處。
但江小道并不輕信,瞇起眼睛,饒有興致地盯著劉雁聲,忽然問:“你老實說,為啥不回去?”
劉雁聲支支吾吾了一陣,直到瞞不下去了,方才坦白實情。
“連橫兄,實不相瞞,我前些日子,也被巡防營給抓了。為了活命,我——嗐!幫忙指認了幾個會黨首腦。”
“啊?”江小道倍感意外,“敢情,你小子也叛變革命啦?”
“呃……連橫兄,別,千萬別這么說。”劉雁聲面露尷尬,“其實,這都是生意。原本,要是關外的倒清會黨成功,我大師爸還能撈個一官半職,可如今失敗了,也就沒什么可爭的了。”
江小道早已見怪不怪,不禁搖頭感慨:“你們就折騰吧!看你們能比朝廷強多少!”
說話間,夜空中突然傳來一道刺耳的聲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