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間的行人、看客,多半是剛從港口卸貨的搬運工和舊市街的居民,清早來這喝碗熱豆腦,吃兩根油條,順道賣賣呆兒、瞅瞅熱鬧,也算是難得的消遣。
靠近北邊兒荒地的那一側,單有一排婦女,頭上綁著粗布方巾,拿個蒲團坐著,身前碼好針線,干的是“縫窮”的買賣。
碼頭的搬運工,多是討生活的光棍兒,家里沒人疼,更沒人照應,趕上衣服哪兒破個窟窿,就來這找娘們兒縫補。不用說,哪個盤兒亮,就找哪個,末了給個幾分錢,順便還能斗閃嘮兩句騷嗑兒,這就算是開了葷了。
娘們兒忙活一天,掙了錢,再起身去趕潮,從淤泥里摳出些許小魚、小蝦、小螃蟹,撿回家起口鐵鍋一燉,貼幾張棒子面兒大餅,日子苦點兒,但也挺美。
人間煙火,概莫如此。
江連橫等人從東邊兒過來,一路上眼花繚亂,不夠瞅的。
可有一點,確實跟闖虎所言如出一轍——洼坑甸,單數“評”、“團”兩門,最為興旺。
每隔個三五步,就能看見有說相聲的圍了一圈人,白沙寫字,黃金萬兩。
如今疃柴的不上“明地”,都改進茶館兒說書去了。
臭團春的可沒這待遇,不上臺面,仍舊得去撂地,但凡嗓子好點兒,也不去說相聲了。
賣藝都是憑能耐吃飯,能耐不夠,愣杵在那,干張嘴,除了灌一肚子風,半粒米也掙不著。
說相聲的一開演,那就是百無禁忌,父母兄嫂全都拿來當包袱,凈開葷口兒,這邊剛說完屎尿屁,那邊就來個倫理哏,逗得江連橫等人前仰后合,唯獨劉雁聲是個例外。
南北差異大,多好的包袱,在他耳朵里,也響不起來,于是便催促大伙兒,找人談生意要緊。
江連橫想起正事兒,趕忙收下心,去打聽所謂的肖老二。
首選之地,自然是各家藥鋪,可問了一圈兒,紅丸倒是有,卻全都沒聽過肖老二的名號。
晃悠了兩圈兒,人沒打聽著,卻把王正南累得夠嗆。
大白胖子跟在后頭,呼哧帶喘,一個勁兒地要叫歇。
江、胡二人都拿四風口當自家親弟弟看待,江連橫雖然厭棄,卻又無可奈何,只好由著他自己四處閑玩,約定了傍晚時分,再回賓館匯合。
眼瞅著時間一點點過去,肖老二杳無音信,劉雁聲便忍不住問:“哥,是不是記錯了人名兒啊?”
“不能啊!”江連橫也覺得奇怪,“就算記錯了人名兒,可他生意做得那么大,一提東洋紅丸,也總該有人聽過才對,犯不著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吧!”
劉雁聲年歲不大,卻是長腿跑江湖,當下便猶疑道:“會不會是人家故意隱了名號,悶聲發大財?畢竟,是干這種生意嘛!”
“這倒是有可能。”江連橫點點頭,“要是這樣的話,那就難辦了。”
趙國硯提議道:“道哥,要不,咱找這里的長春會問問?”
能在江湖“擺地”的,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,資歷輩分也高,消息自然更加寬廣。
江連橫覺得可行,恰好身邊有個耍猴兒的藝人正在收錢“要杵”,待到看客將散的時候,便快步走過去,“鐺”的一聲,往銅鑼里扔了一枚現洋。
耍猴兒的老漢一見銀洋,立馬眉開眼笑:“少爺,你大富大貴,萬事如意,我這謝謝你了。想要看啥,我讓我這猴兒再給你單演一出?”
“不用,不用!”江連橫湊近道,“我跟你打聽點事兒,你們這洼坑甸,誰是‘擺地’的?”
“嗬!少爺是門里人吶!辛苦辛苦。”老漢嘴上客氣,眼里卻顯出遲疑,“你這一身穿戴,也不像撂地的呀!”
“嗐!我找他打聽點事兒。”江連橫笑道,“放心,咱不是同行,搶不著你的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