胖廚子一句廢話也沒有,進了廚房,便立馬從角落里拎出半袋大米,打開,將手掌戳進大米里,連剜帶挑地將手翻過來,竟是一捧黑硬如鐵米渣滓。
喬二爺頓時皺起眉頭:“去年秋天收的大米,這還沒到半年,咋就變成陳米了?”
“老爺,這哪算是陳米呀!”胖廚子嘆聲道,“這……這是壓根全爛了!不光是大米,還有面粉、苞米、黃豆,全都爛了!”
“別吵,別吵!”
喬二爺連忙示意胖廚子壓低聲音,接著從懷里摸出一塊現洋,神經兮兮地說:“老朱,過來,老爺有賞!”
胖廚子接過賞錢,卻聽老爺繼續說:“趁著夫人還沒醒,你趕緊把這些爛東西扔出去,重買點兒別的回來,花多少錢,另外再跟我說。切記,別聲張!”
有錢能使鬼推磨,何況只是去買個菜?
胖廚子聞言,便立馬領命行動起來。
喬二爺瞄了一眼袋子里陳腐的米渣子,只覺得一股寒意,從頭直到腳跟,自己也趕忙離開廚房。
樹欲靜而風不止。
接下來一連數天,喬家宅院,每晚必有怪事發生。
積酸菜的大缸里,突然“咕咚咕咚”地往外滲出血水……
賬房倉庫里冷不防多出幾枚陰財紙寶……
夜深人寂時,院子里無緣無故的嘆息聲……
種種詭異離奇,害得全家上下,擔驚受怕,疑神疑鬼,以至惶惶而不可終日。
時間一久,一個個就都成了驚弓之鳥,許多原本稀松平常的小事,都因先入為主,而變得驚悚起來。
家丁仆從也開始陸續請辭,借口五花八門,讓人啼笑皆非。
喬二爺眼見安不下人心浮動,終于松口,要請一位“高人”過來看看。
于是,公雞樓的法國神父,便穿了一襲黑袍,顫顫巍巍地來給喬家眾人做了一場驅魔儀式。
結果自然不靈。
喬二爺倒沒說什么,卻把這幫下人激動得夠嗆——看來,洋人也不是啥啥都行,也有不好使的時候。
咱列祖列宗不白給!
“華鬼”戰勝“洋鬼”,當然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兒。
痛快歸痛快,問題始終沒有解決。
一旦開了頭兒,再有下一次,那就容易了。
果然,沒過三兩天,無需別人勸說,喬二爺自己就派人去廟里請了一幫和尚,給列祖列宗念經超度。
錢沒少花,結果還是不靈。
仆從們又有話講——那如來佛祖,往根兒上倒,說到底也是個洋教,壓不住咱華人的鬼。
可是這一次,喬二爺卻猶豫了。
不是因為他對道士懷有什么偏見,而是紙終究包不住火!
先前的兩場法事,盡管喬二爺千叮嚀、萬囑咐,不要對外聲張,可恁大的排場,又怎么可能不走漏消息?
如今,街坊四鄰漸漸開始有人在背地里議論紛紛,惹得喬二爺大為光火,又是威逼,又是利誘,費了老大的功夫,才將將平息輿論。
“不能再這么下去了!”
喬二爺端坐書房,把手上的《大學》丟在桌案上,黑著一張臉,沖門房老漢吩咐。
“咱們喬家的名聲,在營口太大,那些本地的天師、長老和神父,太容易傳我的閑話!”
門房老漢頓立時領會主子的意思,卻道:“老爺,你要想找外來的高人,那不如就去洼坑甸看看,那邊人來人往,天南海北,什么地方的人都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