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著,她背對著江連橫,走到窗臺邊上,也不知道戳在那里鼓搗著什么,只聽她似是自言自語般地小聲嘀咕:“但是,我得跟你說明白了,我是為了那兩千現大洋,跟別的沒關系。你別跟我賴賬,我最煩別人說得到、做不到,凈騙我,死騙子,不要臉……兩千現大洋,別忘了啊!”
江連橫環顧左右,確信屋里除他以外,沒有旁人,便試探著問:“你這是……罵我呢?”
“榮五爺的底細,我知道的也不多,而且也不保準——”
薛應清應聲轉過頭,像是自言自語似的,開始講起榮五爺的消息。
江連橫見狀,哪敢再有半句廢話,立馬老老實實地閉上嘴,只管洗耳恭聽。
“我就趕著說吧!”薛應清在江連橫面前來回踱步,“這個榮五爺,有人說是旗人,有說不是旗人,這就不清楚了,但有一點,所有跟他打過交道的人,都說他是從京城來的。”
“確實!他派到奉天的花舌子,張嘴就是一口京片子。”
“別打岔!”
薛應清橫眉立目,厲聲呵斥。
在這轉瞬之間,江連橫分明從她的神態中,看到了大姑許如清的臉,心下也明白了,她到底不是空有臉蛋兒的花瓶。
再說回榮五爺。
江連橫打探此人的消息,到底緣何困難重重?
因為,在辛亥年以前,關外的線上,從來就沒有這么一號人。
榮五爺從未在此開山立柜,也從未真正在線上混過。他是“一夜秋風凋百樹”,自己帶來了人,打從關東州一落地,壓根就沒跑過江湖,直接便成了氣候。而且,此人行事低調、隱秘,奉省線上的合字,知道他的便不多,只有接觸到紅藥生意,才能略微有所耳聞。
據傳,榮五爺并非江湖中人,但也絕不是什么皇親貴戚。
此人似乎挺有學識,精通東洋話,是最早那批留洋生,自費東渡,學成歸來。
是真是假,猶未可知。
可以確定的是,榮五爺發跡,是在庚子年,也就是太后西狩,“八國來朝”的那一年,就算不是那年,也是那年前后的一段時間。
有風聞說,他在那一年,結識了兩個貴人。
榮五,自此成了榮五爺。
在辛亥年來到關東州以前,此人就已經相當了得,這地方又是東洋租界,他更是混得風生水起。
薛應清站定腳步,接著說:“至少從我聽說的來看,榮五爺從一開始,就不在線上混,他后來跟咱們合字扯上關系,只是因為他這門生意,免不了要跟一些混黑的打交道。他也根本看不上咱們這些人。”
“這我知道。”江連橫說,“他是宗社黨,就喜歡跟那些世家大族勾勾搭搭。你知道宗社黨吧?”
薛應清點點頭:“可我聽說,他連宗社黨都算不上,主要就是給那幫貝勒、王爺籌錢,誰知道呢!其實,關于榮五爺,我也就知道這么多,是真是假,還都不一定。”
江連橫有點心疼——兩千大洋呢,就換這么點消息?
“我就是覺得,他這人太神了,我兄弟在這待的時間也不短了,到現在都沒找著他人在哪。”
“能找著就怪了。”薛應清笑道,“我聽說,榮五爺之前根本就不在大連,一直在海上飄著,這幾天去東洋,過幾天回關東州,來來往往,不消停,可能是跑生意吧!”
“怪不得呢!”江連橫忽然想起了什么,便問,“對了,剛才在樓上,露天舞場那地方,有個穿紅馬褂的老辮子,你怎么認識他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