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子點點頭,像往常一樣,沒有任何反抗。
能讓一個人的心智快速成長起來的,不是流落街頭,而是寄人籬下。
“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,明白嗎?”老山人在養女的面前坐下來問,“告訴我,你是什么人?”
芳子想也沒想,便說:“我是華人。”
“混賬!”老山人怒目圓睜道,“重新告訴我,你是什么人?”
芳子膽怯了,試探性地說:“我……我是東洋人。”
“妄想!”老山人向前俯下身子,嚴肅地說,“你是滿洲人,你是滿洲國的公主,明白了嗎?”
芳子不明白,她壓根兒就不知道世上還有這么個“國家”,但她還是點了點頭,因為養父隨即給出了答案:
這個“國家”,要由她的父王,或是她本人來親手“締造”!
老山人仍舊擺出一副正經、嚴肅的面孔,規勸道:“我們今天還要繼續學習東洋話!”
芳子又點點頭。
老山人便朝養女伸出一只枯槁的手,輕輕撫摸著她的頭,說:“這是頭發,咔咪。”
芳子應聲重復道:“頭發,咔咪。”
老山人又用手指點了點養女的嘴唇,說:“這是嘴巴,庫唧。”
“嘴巴,庫唧。”
教學持續了十幾分鐘,枯燥、乏味,四肢、軀干、手腳……該教的,似乎都已經教完了。
還沒有!
鏡片下的兩只眼睛,流露出貪婪的兇光,氣氛開始變得詭譎而壓抑。
老山人拿出戒尺,在芳子的肩膀上,輕點了兩下,隨后又點了點座下的榻榻米,命令道:“和服。”
芳子表現出一絲抗拒。
“啪!”
戒尺立刻打在了她的胳膊上。
眼淚掉下來,無聲,不敢哭。
戒尺移過去,再次落在榻榻米上,老山人的臉如雕塑般冷硬,低聲重復道:“和服,放在這。”
芳子還是有點兒抗拒。
“啪!”
這一下打得更狠,真疼了,芳子開始躲,連連向后退去,退到角落里,徒勞地想把自己藏起來。
老山人沒有追上去,而是坐在那里,厲聲訓斥道:“芳子,難道你要辜負你父王的期望嗎?”
廳室里昏沉沉的,死一般的寂靜。
許久許久,角落里漸漸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,輕輕的……
……
……
離開風外居,江連橫和薛應清讓司機將他們帶回大島町18號。
一方面,是為了跟榮五爺的管家敲定交款時間;另一方面,也是為了不輕易暴露下榻的旅館——盡管此舉大概收效甚微,但也強于毫無防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