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院門虛掩,房檐下的臺階兒上,蹲著倆蓬頭垢面的叫花子,身上裹了件破爛棉衣,里頭塞著烏拉草,臉上的神情就跟誰欠他錢了似的,牛逼哄哄的德性。
院門外不遠處,停著一輛帶篷的馬車,還有兩輛長板兒驢車,一個頭戴狗皮帽的壯漢正在那邊照料牲口。
胡子?
江連橫眉頭一皺。
還沒來得及細想,盛寶庫便領著幾人來到大院門前,沖那兩個把門兒的叫花子拱手抱拳,客氣道:
“兩位兄弟辛苦,我找占爺,這幾位都是線上來的老合,昨天說好了,今天過來看看貨。”
這話說得挺客氣,可不知道是老錢兒在線上的人緣太差,還是把門兒的叫花子太裝,聽見動靜,倆人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,緊接著把臉一扭,懶懶地朝身后比劃了兩下,除此以外,連句話都沒說。
盛寶庫倒不介意,仍舊樂呵呵地領著眾人推門進院。
外院兩側各有五間草房,即便是深冬臘月,依然是臭氣熏天,好在天光大亮,叫花子都出去了。
令眾人詫異的是,院子的角落里,竟然還堆放著七八具凍成藍靛色的尸體,看上去年歲不大,光溜溜的,像柴禾垛子一樣被摞在墻邊。
薛應清連忙用手絹捂住口鼻。
李正西眉頭緊鎖,下意識摸了一把懷里的勃朗寧,問:“這咋還有死人吶?”
“老弟這話問的,哪年冬天不得凍死幾個?”盛寶庫走在最前頭,滿不在意地回了一句。
“凍死的倒有,那也不能就這么擱院里堆著呀!”
“嗐,這天寒地凍的,挖坑不容易,誰知道得死幾個,等開春以后,占爺就派人再給一塊兒埋了。”
聞言,李正西心里頓時生出一股厭惡。
正要再說什么,江連橫卻突然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,沉聲提醒道:“西風,人家定下的規矩,你就算看不慣,也輪不著你多嘴。”
說話間,幾人來到外院堵頭二道門前。
推門一看,里院屋舍雕梁畫棟,卻又完全是另一番天地。
正屋門口站著兩個人,盡管同樣是一身破面爛襖,但舉止神態已經不再是叫花子的模樣了。
盛寶庫照例滿臉堆笑地走過去,拱手抱拳道:“老哥倆辛苦,這幾位就是昨天說的買家,麻煩你們進屋跟占爺通報一聲,多謝多謝。”
這一次,倆把門兒的倒是挺客氣,先是朝江連橫等人點點頭,說了句“稍等”,隨后才轉身進屋通報。
很快,正屋廳堂內,便傳來一道渾厚蒼勁的聲音:
“大冷的天兒,還通報什么,趕緊把人請進來暖和暖和吧!”
聞言,盛寶庫立馬笑著側過身,轉頭道:“江老板,薛掌柜,還有幾位老弟,快請進吧!”
江連橫辭讓幾句,隨即邁步跨過門檻,領著薛應清等人走進正屋廳堂。
從馬迭爾旅館出發,直到現在,費了小半天的工夫,幾人總算見到了雙城丐幫的團頭,占爺張全祥。
老頭子年歲五十奔六,面堂紅潤,滿頭白發,卻又格外茂密,頭發絲兒硬得跟洋釘似的,根根兒立,整個人看起來倍兒精神,就是門牙缺了兩顆,說話漏風,少了點氣勢。
人坐在搖椅里,一邊閉目養神,一邊吧嗒著旱煙袋,手上把玩著象征花子團中無上權威的“鞭桿兒”。
四個小靠扇的圍著他,揉肩捶腿,點煙倒茶,清一水兒的小丫頭,臉上、手上到處都是凍瘡。
搖椅后頭站著個三十多歲的老哥,棗核似的小眼睛,一臉的弄臣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