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聽此言,王正南頓時愣了一下。
暗自尋思了半晌,他才頗為不解地問:“靠扇的本來就是生意啊,不干這個,他們還想干啥?”
李正西解釋說:“二哥,你又不是不知道,小河沿兒那幫孩崽子,全都是真要飯的,跟咱小時候一樣,光靠伸手‘傻要’,根本就不會把靠扇的行當做成生意。”
“不會就學呀!你沒聽洋人說過么,‘上帝救自救者’,人要是頂呱懶,別說是你了,就是耶穌來了也沒用!”
“二哥,這事兒跟上帝沒關系,那‘洋人經’你就別給我念了,我就是想幫他們找個營生,能安安穩穩掙點錢就行。”
“那就把他們介紹到廠子里做工唄!”王正南當場提議道,“小子進面粉廠,丫頭進紡織廠,要是干不了技術活兒,那就去拉洋車、跑郵差、給財主家當個長工……這點小事兒,還用得著問我么,你說句話不就行了?”
李正西啞然無語。
起初,他也是這么想的,無奈癩子頭那幫小伙子心氣兒太高,根本瞧不上這類營生,一門心思只想著吃香的、喝辣的,在江湖線上揚名立萬,恨不能一步登天。
王正南盤腿坐在床上,還在自顧自地大聲念叨:
“對了,前兩天我聽老劉說,官府已經把商埠地劃出來了,開春就招標賣地,夏天就破土動工,你想想那得多大的工程?這都是用人的地方,讓他們去唄!”
李正西默默聽完,方才沉吟一聲,嘆道:“二哥,你說的這些都挺好,但我還是想幫他們找個能長久的營生。”
聞言,王正南眉頭一緊,面露狐疑地問:“西風,是那幫小子眼高手低,不想賣力氣吧?”
“不不不,也不能這么說,人總得有點志氣么!”
“……你就慣著他們吧!”王正南搖頭嘆息道,“西風,我得提醒你一句,你是他們的‘團頭’,有時候你得拿出點‘團頭’的架勢,咱不說吆五喝六抖威風,可你也不能讓他們脅住了呀!”
“沒你說的那么嚴重,他們不敢跟我叫板。”李正西擺擺手道,“我尋思,大伙兒都是哥們兒么,他們想要立業,能幫就幫一把唄!”
“拉倒吧,我還不知道你?”王正南一撇嘴,“他們要是敢跟你叫板,那就沒這回事兒了,可他們要是求你,你就抹不開面子了,我說的對不對?”
“二哥,你把這事兒想復雜了。”
“一點兒都不復雜!西風,我跟你說正經的,你可千萬別讓那幫小子把你拿住了。當大哥的沒個大哥樣兒,你覺得仗義?那不是什么好事兒!”
“二哥,你說的那些太高了,根本沒那么復雜。我就是想讓弟兄們過得好點兒,拉他們一把,這也不犯啥毛病吧?”
“唉,你怎么還沒聽明白呀?你拉他們,他們其實也在拉你!你別還沒等把他們拉上來,自己先被他們給拽下去了!”
幾番針鋒相對,倆人臉上都有些不悅。
道理,西風自然全都明白,可他又是天生的急公好義。
他若不是這樣的性子,那便拉不起一票人、將其擰不成一股繩。
他若永遠都是這樣的性子,那便注定當不成龍頭瓢把子。
虛偽二字,說容易也容易,說難也難——易就易在只需過了自己心里這道關;難就難在終須過了自己心里這道關。
“二哥,你現在說話,越來越像個商人了。”李正西陰沉著臉,低聲說道。
“商人咋了?”王正南辯駁道,“做生意沒有悶頭干的,都得跟人打交道。我就這么跟你說吧,這些年我也總結了,生意想要做得好,先得把人給琢磨透,商場如戰場,全是陰謀詭計,你呀,真應該跟我出去跑跑。”
“嘶——二哥,我怎么總覺得,咱倆說的是兩回事兒呢?”
“怎么能是兩回事兒,明明就是一回事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