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所周知,張老疙瘩有“三多”——兄弟多,義父多,親家多。
初入江湖起,海交天下拜把子;顯露頭角時,趨炎附勢認干爹;揚名立萬后,合縱連橫攀姻親。
丟人?
不,這是能耐。
叫一聲干爹容易,人家答不答應兩說。
張老疙瘩四處認親而不招人厭惡,能成,其為人處世必有值得稱道的地方。
而他和陳家秀才的這段緣分,還得從光緒二十八年說起。
那一年,江連橫夜闖……嗐,關他什么事兒呀!
那一年,張老疙瘩早已在奉天綠林闖出了名堂,并在新民府受朝廷詔安,搖身一變,成了地方巡警馬隊幫帶,兼任知府大人的貼身護衛。
彼時的新民知府,便是這位陳家秀才的叔父。
陳知府官運亨通,有權有錢又有才,還是個大收藏家,無論走到哪兒,都是個羨煞旁人的主。
可人生何來圓滿這一說?
陳知府家中妻妾成群,卻偏偏該著他命中無子,偌大的家業后繼無人,于是便把自幼成孤的陳秀才從南方帶到奉天收養,親自提點教誨,悉心照料栽培。
張老疙瘩心生艷羨,沒過多久,便找了個機會跪地叩首,想把陳知府拜作義父。
陳知府能識人,早就看出來這小年輕絕非庸碌無能之輩,加上心里始終對“膝下無子”懷有幾分執念,冷不防碰見個大小伙子要認他當爹,他是打心眼兒里高興,當場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。
俯身攙起,已是父子相稱。
從那以后,嗣子陳秀才,義子張雨亭,便成了陳知府的左膀右臂。
兄弟倆一文一武,陳秀才幫忙協理文書公事,張雨亭幫忙管帶巡防營務,一日下來,又同歸一處,并在陳知府的親自督導下,相伴讀書。
暑去寒來春復秋,兄弟之外,又平添了同窗之誼。
一個是綠林響馬,一個是書香門第,彼此之間,相隔萬里,怎么偏偏就是他們倆成了干兄義弟?
此等緣分,又作何解?
莫不是:天下英豪出我輩,風云際會正當時?
如今時過境遷,張老疙瘩早已成了封疆大吏,偏霸于白山黑水之間;而那陳家秀才,也早已離開關外,奔波于京師重地和十里洋場,苦尋救亡圖存、強國強種之路。
一個是當權派,一個是革命派。
他的利益不容侵犯,他的信仰不徇私情。
立場不同。
兄弟相悖,漸行漸遠。
陳知府若是泉下有靈,見了此情此景,也不知他心里會是什么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