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啊!”闖虎應聲回道,“你要是想留下來,就帶著這些東西,明天去僑工局報到,現在先去匯川旅館,食宿的事兒先不用你擔心。”
“這樣啊……那麻煩先生給我指條道,我想留在奉天。”
闖虎在其人的名字后面,又作了一次記號——主動想要留在奉天——旋即站起身,朝東邊抬手一指,說:“你進了內城門,隨便找個人問一下就知道了。”
李群點點頭,邁步就往城門洞里走,剛走出沒幾步,卻又忽然回轉過來,拉著一個江家的“響子”,若無其事地問:“這位兄弟,我想跟您打聽點事兒。”
“你要打聽啥?”那人沒好氣地質問道。
李群也不介意,呵呵笑了兩聲,低三下四地問:“也沒什么事兒,就是我以前聽說,咱奉天有個煙館兒,好像叫什么‘臥云樓’,這地方在哪呀?”
江家“響子”咧嘴一笑,卻說:“嗬,真沒看出來,哥們兒你還好這一口兒吶?”
“呵呵,也不是好這一口兒,就是挺好奇,以前不是挺有名么,想過去見見世面。”李群恭恭敬敬地說道。
江家“響子”大手一揮,卻道:“嗐,哥們兒,你那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黃歷了,現在還哪有‘臥云樓’了?你換一家吧,別的地方又不是沒有。”
“‘臥云樓’沒了?”李群有些意外,“那么大的生意,咋說沒就沒了?”
“你這話說的,那他媽的大清國都沒了,‘臥云樓’多個雞毛啊?這都多少年了,原先那破樓都他媽扒了,你換個地方找樂兒去吧!”
“呵呵,也對也對,這天底下哪有萬世長存的東西啊,都是說沒就沒,沒就沒了吧。”
李群的眼神中忽地閃過一絲蒼涼,似是有感而發。
他沒有再去追問其中的具體緣由,更不急于一時將事情查出個水落石出。
人在北方,十幾年的顛沛流離,遭遇過苦寒、受到過毒打、虐待,在最非人般的境遇下勉力挺了下來,沒有死,滄桑世事早已磨平了昔日的棱角,心性也隨之大變。
他拱手跟那江家“響子”說了聲“多謝”,隨即便自顧自地穿過了城門洞,朝著內城走去。
可沒走出多遠,他又忽然停了下來,靜靜站在原地,等待其他勞工跟過來。
天色漸漸黯淡下來。
不多時,他的身邊便陸陸續續地聚集過來四五個弟兄。
“群哥,咱們現在應該沒事兒了吧?”
李群搖了搖頭,卻說:“省府的盤查不可能就這么簡單,平時都別太張揚,老老實實干好本職工作,要循序漸進,不能急于一時。這不是一年兩年就能成的事兒,你們當中要是有回原籍的,先在家里待一兩年,別著急回來。我估計,其他勞工里也會有我們的人,但不要輕易聯絡,保持互相隔絕,免得被人一鍋端了。”
“明白。”眾人紛紛點頭。
“去吧,別扎堆了,省得讓人看見起疑心。”
李群抬手哄走了眾人,唯獨將一人留在自己的身邊,拍了拍他的肩膀,語重心長道:“老三,現在就剩咱倆了,當年的仇,忘沒忘?”
那人搖了搖頭,壓低了聲音道:“師兄,這十幾年,我就指著這口氣才能活到現在呢!”
李群重重地點了點頭,卻說:“別急,千萬別急。十幾年都挺過來了,不差再等多幾年。”
“嗯,我懂。”
說罷,兩人便肩并著肩,面朝向奉天內城漸行漸遠。
渾天當空,時下里晚風吹過,有人春風得意,有人破釜沉舟。
(本章完)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