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聲“好”容易,關鍵是要說出怎么個好法,這便是知音與捧臭腳的本質區別。
眾人不禁暗自在心里為江連橫捏了一把汗。
卻不想,張大詩人的“知音”豈是憑空而來的虛名,小小詩文,根本難不住他的奉承之術。
只見江連橫微微頷首,沉思片刻后,終于喃喃自語道:
“嘶——張大哥,你這首詩,頗有些禪機呀!世事無常皆是夢,臨到最后,全在這‘沒了’兩個字上,全詩聽下來,既有豪邁干云之勢,又有夢幻泡影之嘆!此中有大悲喜,大沉浮,大得失啊!”
聞聽此言,張效坤側過身,一把叨住江連橫的手腕,語氣中略帶哽咽地說:“賢弟,這么多年以來,還是你懂俺吶!”
眾人見狀,便也跟著稀稀拉拉地拍起了巴掌。
江連橫卻十分嚴肅地說:“不過,這還只是‘詩情’,我還沒說‘詩文’的妙處。張大哥,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,你的詩文,雖說字詞淺顯,但卻很值得玩味。要我來說,什么胡博士、周先生的,統統都是扯淡,張大哥你才是新文化的主將,白話文的大家,你早就走在他們前頭了。”
“賢弟說的好!”張效坤哈哈大笑,“俺看他們那幫人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,天天在報紙上大放厥詞,就是他媽的欠收拾!”
劉雁聲等人心服口服——這是真知音,絕沒有假!
大伙兒趕忙又趁著興頭兒,叮叮鐺鐺地多喝了幾杯,想著趕緊把詩文這檔子糟心事兒岔過去。
可江連橫飲下一杯酒后,卻偏偏又把話題給繞了回來。
“張大哥,你這本詩集里明明這么多詩,咋就挑了這首帶著‘禪機’的詩啊?容老弟多嘴問一句,難不成,是最近這幾年,碰見什么坎兒了?”
張效坤點頭之余,忍不住沖身旁的副官呵斥道:“你看看,你要是能有俺賢弟這兩下子,俺一天還用這么操心么?”
“是是是,將軍說的是!”副官應聲回道。
張效坤這才轉過頭來,接著嘆息道:“賢弟,不瞞你說,俺這十年吶,凈他媽的碰見坎兒了!”
“這怎么能呢?”江連橫問,“張大哥,你都混成陸軍中將了,這還不算順當?”
“嗐,賢弟,這軍銜兒有個毛用,關鍵還得看實權吶!”張效坤撇了撇嘴。
“那倒是。”江連橫不禁回憶起來,“張大哥,我記得咱倆上次見面,還是在辛亥那年,你從關外南下,說是要去南邊鬧革命,我沒記錯吧?”
“鬧他奶奶個腿兒!那幫兔崽子,個個都是軟骨頭,早知道的話,俺當初就不跟他們混了,要是當年留在奉天跟著張大帥,沒準俺現在啥都有了!”
張效坤言辭激烈。
幾番問答下來,江連橫也總算對張大詩人這十年戎馬生涯,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。
原來,辛亥那年,張效坤辭去海參崴華人商團長一職,南下投身倒清會黨,抵達滬地以后,拜入陳氏麾下,隨即搖身一變,從綠林出身的包工頭,混成了光復軍騎兵團團長。
隨后南北議和,他便領著騎兵團這支隊伍,晝夜巡邏,負責閘北治安工作。
二次革命時,張效坤率領騎兵團與“辮子軍”激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