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靜遠,儂師傅讓我跟你講,最近不要在碼頭上雇傭那幫皖北蠻子,等阿拉摸清狀況以后再說。”
“姑爹,有這個必要么?”樓靜遠不禁皺起眉頭,“我這邊有十幾個皖北來的,干活都很賣力氣吶!”
“我讓儂怎么辦,儂就怎么辦,哪里來那么多屁話,儂那個碼頭還想不想要啦?”張小林的聲音有點激動。
樓靜遠連忙賠笑應承道:“好好好,姑爹,儂不要生氣,我這就去辦,這就去辦。”
掛斷電話,樓靜遠仔細思忖片刻,旋即起身推開鋪面大門,朝不遠處的賬房喊了幾聲,將其喚到近前。
“老陸,儂去叫幾個弟兄,讓他們把碼頭上的皖省人帶過來見我。”
“哦,樓經理,我現在就去叫嗎?”老陸問。
樓靜遠舉目看向引橋,見碼頭工人正在奮力賣命、搬運貨物,心下里若有感觸,于是便說:“算了,等他們把活干完以后再帶過來吧。”
老陸不解其意,聽了吩咐以后,只管奉命行事。
約莫過了大半個鐘頭,十幾個皖省勞工便在碼頭打手的看守下,緩步走進辦公室,低聲下氣地詢問緣由。
樓靜遠坐在辦公桌后頭,翹著二郎腿,指間夾一支香煙,倒也不藏著掖著,當下便開門見山道:“我看幾個最近表現不大好,今朝下晌就走吧,以后不要再來金源碼頭了。”
一句話,便要斷人營生。
十幾個皖省勞工立時怔住,忍不住互相看了看,彼此間全都惶惑不安,不知所措。
他們當中,固然有王老九的眼線,但其中絕大多數,卻并非斧頭幫成員,甚至就連斧頭幫的名號也聞所未聞,如此莫名其妙地丟了飯碗,自然是心不甘、情不愿。
“樓經理,那個……為啥要趕我們走啊?”年長的碼頭工人討好地笑了笑,目光中多少帶有些許僥幸。
“儺是耳朵聾嗎?”樓靜遠拍案瞪眼道,“剛才不是說了么,幾個最近表現不大好,還問什么,走吧走吧!”
“具體哪里表現的不好,你總得有個說法吧?”年輕的碼頭工人血氣方剛,語氣中帶著些許質問的意味。
樓靜遠一聽,頓時豎起眉毛罵道:“冊吶,儂個小癟三給我注意點,少他媽拿那種腔調跟我講話!”說著,他突然用手指戳了兩下桌面,“我是金源碼頭的經理,我讓誰走,誰就得走,哪有那么多原因,滾滾滾!”
這話說的極其蠻橫,就連在場的打手都忍不住瞬間戒備起來,生怕這幫皖省勞工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。
然而,碼頭工人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團結。
年長者和年輕者幾乎在頃刻之間,便分成了兩派,隨即又不斷細分下去。
其中多數人到中年,上有老、下有小,沒資格在外面動怒逞英雄,人便愈發怯懦卑微,只顧媚上討好。
“別別別,樓經理,有話好商量啊,他們那幫年輕人不懂事,您別把我們也帶上呀!”
“是啊,樓經理,我們老哥幾個可都是您手下的老人了,您再通融通融,不行就罰工資,別砸我們飯碗呀!”
年輕的碼頭工人雖然氣盛,但都知道樓靜遠是張小林的妻侄兒、杜鏞的門生,當下也不敢輕舉妄動。
這個心里在想:兄弟,上啊,你上我就上。
那個心里卻在想:你不上我怎么上?
于是,幾個人杵在原地憋了半天,最后全把怒氣撒在旁邊的年長勞工身上了。
“老唐頭,你少他媽滿嘴噴糞,誰不懂事了,我哪天干的活兒比你少?”
沒過多久,還不等樓靜遠再說什么,碼頭工人內部兩派就先吵了起來,鬧了小半天,結果誰也沒留下來。
隨后,陸會計又想盡各種辦法,將工錢輪番克扣過后,才將眾人放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