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東家,消息已經傳開了。”劉雁聲將報紙遞給江連橫,“這還只是個開始,等到明天一早,肯定會有更多人議論這件事。大世界里的那個舞女,現在也在幫忙散布消息。”
闖虎看上去似乎不太高興,有點惋惜:“唉,想不到我闖某人平生佳作無數,偏偏是這部趕工之作火了,早知道這樣,我就應該署‘床下罌’的筆名了。”
他已經如此抱怨了一路,連劉雁聲都聽煩了。
老話說,文章本天成,妙手偶得之。
越是用心,越是精雕細琢,寫得就越吃力,讀者看得也吃力。
所謂道法自然,他呀,其實是著相了!
江連橫懶得聽闖虎磨叨,接過報紙,匆匆掃了幾眼,嘴角不禁微微上揚。
一切正如預料中的進行,他對此頗為滿意,但身旁的王老九卻眉頭緊鎖,有點困惑。
“江兄弟,事情已經按你說的辦了,可我還是不太明白,咱們費了這么大勁,最后就為了演一出戲,‘三大亨’根本毫發無傷,這么干值得么?”
“值!”江連橫語氣堅定,“名利名利,這兩樣東西從來都沒法完全分開,對‘三大亨’這種檔次的人物來說,名氣有時候比利益還重要。”
王老九有些遲疑。
別看江連橫一口一個“九哥”叫他,其實兩人同歲,見識、閱歷也并不懸殊。
若論坑蒙拐騙、巧取豪奪之類的江湖路數,王老九在江連橫面前,只能算是個“半開眼”,說是前輩,提點他兩句都不過分。
王老九雖說早年投身盟會,在皖省自立軍政府,聽起來威風凜凜,風光無限,但其實在那段動蕩的歲月里,只要是盟會成員,隨便什么人拉幫結伙,都可以對外宣稱本省光復,并以省府魁首自居,關鍵還要看到底有沒有實權。
退一步說,張大詩人這么個投機分子,都能趁著倒清大業左右逢源,混成個陸軍上將的軍銜兒,王老九要是真有兩把刷子,何至于淪落至此?
當然,他是個“安那其”,他有他的想法,也有他的主義,而且在本省同鄉中,有相當強的號召力和凝聚力,這些年來,也沒少作為地方代表參政、議政。
廟堂上的事兒,江連橫不懂,但要論跑江湖、混幫派,王老九還真得多聽他幾句勸。
左思右想,王老九到底忍不住開口問:“可是……江兄弟,斧頭幫劫貨這件事,本身就是假的,‘三大亨’只要澄清一下不就行了?”
“放心,這種事兒,他們沒法澄清。”江連橫很篤定,“‘三大亨’如果真去插手輿論,別人只會覺得他們心虛,明面上不敢說,背地里照傳不誤;‘三大亨’如果放手不管,那謠言就會越傳越厲害,假的最后也成真的了,中間這個度,很難把握。”
畢竟,這世上最難辦的事兒只有一件,那便是自證清白。
“九哥,你瞅著吧,最近這段時間,有那三個老登忙活的了。”江連橫呵呵笑道。
王老九搖了搖頭:“那也只能騙騙普通人,真正的行內人,明天就會知道真相了。”
“那倒沒錯,但咱們這出戲,本來就是演給‘空子’看的,要的就是這份兒聲勢。”江連橫說,“九哥,你這同鄉會,現在規模還太小,滬上有那么多皖省勞工,你得把他們都攏過來,到時候才能算是一方勢力,所以今天晚上,歸根結底,其實算是個‘廣告’。”
“可這事兒是假的呀!”王老九丁是丁、卯是卯,人多少有點兒軸。
闖虎在旁邊接過話茬兒,嬉笑道:“九爺,瞅你這話說的,廣告本來就是假的呀!”
王老九啞然,思忖了半晌,還是說:“不痛快,要打就真打,我不怕什么‘三大亨’、‘八大亨’的,煙土本來就害人不淺,毀了正好,要是好好盤算,也不是搶不了。”
“不不不,九哥,你就算能搶,也不能搶!”江連橫忙說,“三金公司的土貨,我查過了,涉及面太廣,多少人都指著這門生意過活呢,你斷別人的財路,人家會斷你的生路,而且那樣的話,伱在滬上也會被所有人孤立,以后根本沒法站住腳,所以才要毀名不毀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