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換成關外匪話來說,就叫“典鞭壓地面兒”。
各山頭的綹子聚在一起,劃界立規矩。
換了個說法,江連橫等人也就明白了。
劉雁聲盡管心里門兒清,卻仍有幾分顧慮,便問:“徐經理,講茶的規矩我懂,問題是滬上的幫派斗來斗去,多半都是‘青幫家事’,我們可是要跟‘三大亨’談判,十里洋場還有誰能壓住他們?”
“這上面不是已經寫了么!”
徐懷民拿起茶桌上的請柬,介紹道:“講茶的地點,在英租界虹口區,那里是‘粵幫’的大本營嘛!”
“‘粵幫’就能壓住杜鏞他們了?”李正西問。
“呃……這倒也不是,講實力的話,滬上還是‘三大亨’的天下。”
“那你廢什么話!”陳立憲嗆聲回懟,“再者說,誰知道‘粵幫’的屁股歪不歪?”
徐懷民連連點頭,轉而卻又指了指請帖上的字跡,說:“要是換成別人,我也不敢亂講,但這家‘三友會’酒樓可不一樣,那里的老板叫尹抱坤,是個老洪門吶!”
聽到“老洪門”的字眼兒,舉座肅然。
甭管天南海北,亦或黑白兩道,洪門還是有排面的,青幫比不了,差了一大截兒。
雖說最近這幾年以來,線上常常流傳“青紅一句話,永世不分家”,但要往根兒上捯,青紅兩幫根本就不是一路人。
青幫依托清廷漕運起家,骨子里攀附強權;洪門全靠反清復明為號,骨子里對抗強權。
只不過江湖以和為貴,雙方勢力越做越大,難免互相交織,漸漸攀上了親戚。
如今時過境遷,青幫不再是那個安清幫,洪門也不再是那個老洪門。
說白了,都挺下作,只是洪幫道情久遠,并且出過幾條好漢,這才勉強維持住了體面,吃相不至于過分難看。
聽徐懷民的介紹,這位尹抱坤是“紅棍”出身,四十幾年前,便已在滬上闖蕩,最早在洋涇浜鄭家木橋一帶揚名,給人看場子,因為能打,而且彼時“粵幫”勢大,所以很有威望。
后來“浙幫”崛起,“粵幫”漸漸轉黑為白,自清廷倒臺以后,許多洪門大佬紛紛棄江湖、奔廟堂,尹抱坤為人古板,脾氣又倔,因此沒抓住時機,再加上年歲漸高,拳怕少壯,很快便急流勇退,安心做起了飯莊生意。
要說勢力,他根本沒什么實權,但也正因為沒有實權,所以人人都愛他、敬他、捧他。
尤其是在“粵幫”內部,尹抱坤更像是“家有一老,如有一寶”的角色,人緣極好。
漸漸地,每逢有幫派講茶,便請他出山作保,也算是為后生晚輩盡份余熱。
“四十多年前就在滬上混,這老爺子現在多大歲數了?”李正西問。
徐懷民翻著白眼思忖道:“今年的話……應該快七十了吧?”
“老東西了,指望他來擔保,我是不放心。”陳立憲頻頻搖頭。
“哦喲,杜鏞愛面子,他這個人是不會隨便亂搞的。”徐懷民連忙寬慰道,“而且還是在尹抱坤的場子里講茶,他要是動手,那就相當于得罪‘粵幫’哩,幾個放心好啦!”
此話一出,眾人的目光立刻齊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臉上。
徐懷民這才驚覺自己說的太多了。
他在這邊言之鑿鑿,若是明天真出了亂子,斧頭幫必定要拿他來泄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