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坤叔擔保,我絕不會出爾反爾。”杜鏞說,“而且,想必九爺也很清楚,我們三金公司根本不靠碼頭盈利,十六鋪無非是我給弟子們找點事做,既然已經讓了,就不會再去搶,不過——”
杜鏞先瞟了一眼尹抱坤,方才接著說道:“因為斧頭幫先前鬧事,導致我們三金公司名譽受損,這件事情,還希望九爺能給我們一個交代。”
“你想怎么辦?”王老九抬了抬下巴。
“其實也沒什么,無非就是下次三金公司進貨的時候,斧頭幫的會眾能配合我們送一次貨。”
“只送一次?”
“一次就夠了。”杜鏞點了點頭,“另外,還有一件事:斧頭幫既然接管碼頭,就需要像其他幫派一樣,必須確保碼頭安定,以及各家貨物的安全,如果碼頭再有動亂,那就只能說明你們沒能力管好碼頭,我們只能重新接管。”
“我能保證皖省同鄉勞工的穩定,至于其他人——”王老九質問道,“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派他們搞的鬼?”
“我已經主動把十六鋪讓給你們了,九爺既然來講茶,就算不相信我,也應該相信坤叔才對吧?”杜鏞轉頭看了看老爺子。
尹抱坤沉吟道:“王先生請放心,杜生這個人,我還是蠻了解的,他既然主動讓步,就沒道理再去搞那些歪門邪道,至于保證碼頭貨物安全,這是每個幫派都必須承諾的,如果你不能保證,就算杜生不去搶你的碼頭,其他幫派也會強行接管。”
王老九猶豫了片刻,終于點頭應承道:“那好,我保證各商號的貨物安全,包括三金公司。”
“好好好!”尹抱坤呵呵笑道,“你們看看,只要大家都肯各退一步,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來談嘛!斧頭幫和三金公司合運一次貨,化敵為友,也算是澄清滬上的謠言,我看不錯,就這樣辦吧!”
此時,桌上的茶水都已經漸漸涼了。
正當尹抱坤以為和談成功時,王老九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。
“等等,我還有一件事!”他指了指身邊的江連橫說,“杜先生,江兄弟之前給你們仨都送過拜帖,現在只有你把拜帖退了回來,張小林和黃麻皮的帖子丟沒丟,這我不管,但他們既然沒來,你就得替他們倆給我兄弟賠個禮、道個歉!”
杜鏞靜默了片刻,旋即點頭笑道:“應該應該,只怪我最近才聽說,江老板在關外也是一方人物,如今來了滬上,一沒能談成合作,二沒能好好招待,現在想想,不僅是過錯,更是遺憾,那么江先生覺得杜某應該怎么辦,才能化解這份誤會呢?”
言罷,眾人的目光隨即落在了江連橫身上。
然而,該到表態的時候,江連橫卻莫名顯得猶豫起來,只顧凝視著杜鏞而遲遲沒有開口。
在他眼中,這次講茶實在太過詭異。
起初,當他幫斧頭幫出謀劃策時,曾對自己的諸多安排頗為滿意,而現實的情況,也的確全都按照他預想的那樣按部就班。
做戲、造勢、叫歇、搶碼頭、攀權貴……
每一步都有條不紊,且成效顯著,但如今到了講茶的時候,江連橫心里就是有種說不出的異樣。
他摸準了杜鏞的商人秉性,也猜中了杜鏞會因為不愿搏命而主動讓利,可事到臨頭時,他卻有種恍惚——難不成,所謂的“三大亨”就這點能耐?
江連橫左思右想,始終也沒覺出什么破綻,而這種莫名異樣的感覺,似乎只能用老江湖的直覺才能解釋得通。
此時此刻,他需要一次試探,來確認自己的直覺。
“江老板?”杜鏞關切的聲音再次響起,“如果有杜某可以效勞的地方,您盡管開口。”
在眾人困惑的目光下,江連橫回過神來,淡淡地笑了笑,旋即忽然抬手指向圓桌上的果盤。
“嘮了這么長時間,我都有點兒餓了,那就請杜先生幫我削個梨嘗嘗吧?”
言畢,舉座俱是一怔。
王老九和駱駝江湖經驗少,怎么也沒想通,江連橫何以提出這么個莫名其妙的要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