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劉雁聲卻聽得心驚肉跳,尹抱坤同樣面色陰沉,眼神中既有不滿,又有責備的意味。
簡言之,這要求過分了。
線上的合字,最忌諱被人“刨底”,把落魄時的經歷抖落出來。
杜鏞是賣水果的出身。
“水果阿鏞”的名號人盡皆知,卻無人敢提。
讓杜鏞幫忙削一只梨,就如同是明知道江連橫曾經要過飯,卻要求他當眾給大伙兒唱段數來寶——成心寒磣人!
“砰!”
葉綽三在旁邊氣得咬牙切齒,忍不住拍案而起,剛想罵街,暗地里卻被杜鏞扯了一下,臟話憋在喉嚨里,臉都紫了。
另一邊,駱駝見他來勢洶洶,自然也不甘示弱,霍然起身。
同樣的,他也沒等開罵,尹抱坤卻先開了腔:
“你們要干什么?”老爺子厲聲質問道,“講茶就講茶,做咩啊,砸我的場子?”
英租界虹口區畢竟是“粵幫”的地盤,葉綽三自知理虧,看了看杜鏞,又抿了抿嘴,只好改口道:“坤叔……我尿急。”
“尿急就出去上茅房!”說罷,尹抱坤又斜眼看向駱駝,“你要干什么?”
“我……我串稀。”
“那就都給我出去上茅房!”
尹抱坤抬手轟走兩人,余怒未消,轉而卻又看向江連橫,略帶責備道:“江先生,說到底,杜鏞他們也無非是沒有見你,這中間還有許多誤會,你這樣咄咄逼人……”
“坤叔——”
杜鏞忽然開口笑了笑:“坤叔不必多慮,削一只梨而已,今日講茶談和,來日我就要高攀江老板當兄弟了,為兄弟削一只梨吃,沒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說著,他便從果盤里拿出一只青綠色的梨子,握在左手,右手則操起一把十分精巧的水果刀。
“滋滋——”
尖刀劃進果肉,迸出些許汁水。
那梨子在杜鏞手中顯得異常乖巧,老老實實地轉動著身體,任由鋒利的刀刃宰割。
果皮彎彎曲曲,始終不曾斷裂,而是連成一條搖搖欲墜的玉帶。
杜鏞一邊靜靜地打皮削肉,一邊自顧自地喃喃低語:
“從前我在十六鋪當水果學徒,始終掙不到幾個錢,后來我找到老板,求他把那些爛水果讓給我,我把那些腐爛的、黑掉的、遭人嫌棄的部分削下去,再去賣給碼頭上的勞工、賭檔里的賭徒,總算是能有口飯吃了,不過,其實我一直都有一個疑問——”
梨子削好了,不僅打了皮,就連果肉也被切割成大大小小、剛好入口的小方塊。
杜鏞將晶瑩剔透的果肉放進小碟子里,起身,遞到江連橫面前。
“江先生,你說……一只梨,我把壞掉的部分削掉以后,那它到底算是一只好梨,還是一只爛梨呢?”
(本章完)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