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小妍按部就班,有條不紊,旋即又接連做出幾項安排。
“我今晚再把家里囤的軍火點一點。國硯,你這趟去滬上,不能坐火車,要坐船去,船上方便帶家伙。另外,明天一早,你就先跟遼南的佟三爺打好招呼,讓他幫忙找一條靠得住的船——”
說著,胡小妍忽然抬起眼睛,神情陡然嚴肅起來。
“我不希望你們剛到十里洋場,就在碼頭上被人扣下了,所以這條船必須不能出差錯,跟佟三爺把話說死。”
“明白。”趙國硯照例點了點頭。
緊接著,胡小妍又從抽屜里翻出一張名單,輕聲囑咐道:“咱們奉天雖然沒有滬上繁華,但各省各行的會館也有不少,伱去聯系家里所有‘靠幫’的行會,看看有沒有能在滬上說得上話的,能耐不論大小,只要愿意幫忙,江家都會記得他們的人情。”
趙國硯接過名單,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,問:“那……軍營和省署的關系,用不用問一下?”
眼下,奉系早已今非昔比,許多軍政要員人脈廣博,張大詩人便算得上其中之一。
“用!”胡小妍立即點了點頭,“南風那邊的洋行、洋記者、傳教士,還有你這邊奉天各行各業的會館,線上的,官署的,我要動用家里所有能動用的關系,確保連橫他們能安全回來。”
“好,大嫂,那我現在就去辦,先問問那些‘靠幫’的行會。”
“等下!國硯,你這次去滬上,不能光帶著咱家的‘響子’,還得帶幾個‘連旗’過去。”
趙國硯愕然問道:“大嫂,你是想……再叫上幾個胡子?”
胡小妍微微頷首,忽然正色道:“這些年來,關外有不少‘橫把兒’都沒少受過咱家的好處,平常總說事兒上見,現在事兒來了,該出力的,也該出把力了,不能光想著占便宜。當然,重要的差事,還得交給自家人去辦。”
如今宗社黨已絕,奉天局勢穩如泰山,江家又有官面兒上的照應,自然沒有后顧之憂。
不過,告幫綠林,看似江家的龍頭做派,胡小妍其實也有三份苦衷。
她不可能把江家所有的“響子”都調去滬上,那不現實,畢竟不是運兵,而且那樣勢必會直接抽空家底,搞不好連看場子的打手都不夠用了,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,就是這個道理。
因為主場不在奉天,胡小妍對打手的要求,只能是求精不求多。
“國硯,到時候,你得幫我把把關,臭魚爛蝦的別跟著瞎湊熱鬧,我只要能獨當一面的茬子,愿意幫忙的綹子,不用出多少人,一兩個就夠。”
“明白,但這事兒得花點時間——”
“三天。”胡小妍說,“最多就等三天,道太遠的趕不上,我也不怪他們。”
趙國硯沉吟道:“那得多派些人手去通知他們吶!”
胡小妍的反應不緊不慢:“放心,我已經讓東風去找家里的‘響子’了。”
……
……
于此同時,奉天外城東北方向的一排民房小院兒。
弦月之下,不知是誰家的小孩兒在調皮搗蛋,引來家長的一頓臭罵,幾聲犬吠隨之在街巷里緩緩傳開。
晚秋時節,家家戶戶各有煩惱,各有溫馨。
洋火“呲啦”一聲響,帶著微弱的光亮,火柴桿兒緩緩靠近油燈,漸漸地,如豆的燭光撲騰了幾下,映出兩張略顯陰沉的臉。
點燈的人面容粗獷,身寬體厚,濃黑的陰影投在墻壁上,仿佛一頭林間猛獸。
張正東仰頭看了看懸在房梁上的電燈泡,目光隨后落在對方的臉上,略帶困惑地問:“老牛,你家這邊不是通電了么?”
“壞了,時靈時不靈的,三五天就得停一次,說是電力不夠。”老牛悶聲回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