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是王老九從碼頭上提拔起來的骨干,十六鋪的相關事宜,便自然全都交給了他們來負責。
如今聽見九爺問話,黃、聞兩人立馬直了下腰桿兒,齊聲回復道:“十六鋪風平浪靜,一點動靜也沒有。”
王老九當即皺起眉頭,低聲咒罵道:“他媽的,那就別怪我先動手了!”
黃顯勝連忙勸說:“九爺,張、杜公館最近嚴加戒備,不僅看門護院的人手變多了,而且全都配槍,咱們總共也沒幾把槍,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機會,總不能讓弟兄們拿著斧頭往前沖吧?”
“那就先打尹抱坤!”王老九恨恨道,“總而言之,斧頭幫必須立刻用行動表態。不然的話,道上的兄弟恐怕還真以為,我王老九是那種過河拆橋的雜碎了!”
聞進華回道:“九爺,弟兄們最近一直在虹口區踩盤子,粵幫的人眼下也在嚴加戒備呀!”
陳立憲擺了擺手,卻說:“怕什么,尹抱坤又沒有實權,粵幫不可能時時刻刻保著他,總能找到機會。”
眾人面面相覷,隨即略顯遲疑地看向王老九。
“九爺,青幫的事還沒擺平,這時候再去招惹粵幫,未必是好時機吧?”
“是啊,三友會也派人送過口信,好像說他們也并不知情,其實是樁誤會么?”
“誤會個屁!”王老九厲聲罵道:“我不管那個老東西到底知不知情,又沒人逼他出山,他既然自愿作保講茶談和,那就得負責到底,杜鏞有沒有耍他,關我們屁事?”
眾人默然低頭。
王老九接著罵道:“江湖斗爭,講茶議和,這不是兒戲,擔保人是白當的嗎?現在鬧出了亂子,尹抱坤就想把自己的關系撇清?沒門!如果都像他這樣的話,大街上的叫花子也他媽能出面做擔保人了!”
“對對對,這倒也是。”
王老九又說:“老子不是沒給過尹抱坤機會。他如果真不知情,讓杜鏞和張小林給耍了,那就應該用行動表態,而不是在這耍嘴皮子,現在已經過去五六天了,那老東西還是沒跟青幫動手,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。”
“是是是,九爺說的沒錯,但要同時對付青幫和粵幫,實在是”
眾人憂心忡忡,不便直言。
“混賬東西,怕個毛!”
王老九立刻拍案而起,厲聲怒斥道:“你們現在還看不清形勢么,遇事不能慫,越慫事越多,盤外招只能是錦上添花,想在十里洋場立足,歸根結底,就是要打,打到所有人都忌憚咱們,才能算是在滬上站穩了腳跟!”
眾弟兄終于被九爺說服了。
江湖底色,到底還是打打殺殺除此以外,概無捷徑可走。
于此同時,英租界虹口區。
三友會酒樓上,尹抱坤照例坐在雅間窗邊,目光陰沉地望向西天殘陽,火燒云將其臉色映得格外猩紅。
場子里的生意不錯,隔著雅間的房門,就能聽見樓下大堂內不斷傳來的吆喝聲。
街面上雖然紛紛擾擾,倒也并不令人感覺厭煩。
老爺子七十多歲,本沒有必要整天在酒樓里看場子,可人一旦上了歲數,不知是耳背,還是什么緣故,總是不再那么介意喧嘩吵鬧。
尹抱坤混了一輩子江湖,耽誤了婚事,至今無兒無女,每天回到家里,盡管有保姆傭人照料,也常有幫會哥仔拜訪,卻仍舊難免感覺空巢寂寞。
所以,老爺子平時就愛坐在自家的酒樓上,聽聽周圍的雜音,看看街上的行人,稍作消遣,僅此而已。
正因如此,他才熱衷于頻頻出山作保,倒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地位,只是想借機見見那些后生晚輩,盡力勸說他們以和為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