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橘色街燈的照應下,卻見這兩人都是二十郎當歲模樣,一個左臉有塊記,一個右臉長撮毛,都是斧頭幫派來踩盤子的耳目,分別叫作張巒和韓恕。
兩人橫穿街心,遠遠地繞著三友會酒樓兜了個圈兒,驚訝地發現,今晚“粵幫”派人過來看場的打手比平常多了不少。
正在詫異間,忽見遠處開過來一輛黑色賓士汽車,在一眾哥仔的前后簇擁下,緩緩停在酒樓門口。
車門拉開,程茂齡鉆出車廂,推了推金絲眼鏡的鼻架。
正要邁步走進酒樓時,賴春寶便黑著一張臉,急匆匆相迎而來。
“黑哥。”程茂齡笑呵呵地拱手抱拳。
賴春寶只點了下頭,悶聲囑咐道:“這幾天,坤叔這邊就辛苦你了。”
“小事情啦,坤叔是我們粵幫的元老,我來幫忙照看場子,也是理所應當的嘛,黑哥盡管放心。”
“別大意了,斧頭幫最近一直在附近盯著呢!”
程茂齡故作嘆息,卻道:“唉,坤叔也是好心辦壞事,年紀大了,管管我們粵幫的事就好了嘛,何必去管那些外人,等過了這段風頭,還是勸勸坤叔回家養老吧。”
這番話,賴春寶雖說不受聽,可平心而論,卻也挑不出什么問題。
倚老賣老,早晚都要出事。
“現在還講這些有咩用?”賴春寶擺了擺手說,“事情已經發生了,你我以前都受過坤叔的照應,就當是盡份孝心嘍!”
程茂齡連連應聲點頭。
兩人平時就不太對付,眼下自然也就沒什么可談的,三言兩語過后,便互相匆匆拜別。
程茂齡命司機將小汽車停在路邊,自己則帶上幾個哥仔,上樓去見坤叔。
賴春寶坐著黃包車要走,臨行之際,卻始終有點不放心,于是便朝自家的弟兄吩咐道:“你們兩個留在附近,坤叔如果出了什么情況,隨時通知我。”
旋即,黃包車便趁著夜色,快速朝虹口區以西而去。
雙方交班,似乎也沒什么可疑之處。
只不過,三友會酒樓的這一番人事變動,被兩個斧頭幫會眾看在了眼里。
張巒和韓恕自然不敢駐足觀望,在酒樓街對面轉了個圈兒,便佯裝無事地順著外灘馬路,朝南邊走去。
“三友會酒樓里好像換人了。”張巒邊走邊說,“趕緊回去跟九爺通知一聲。”
韓恕卻搖了搖頭,說:“這人換的,還不如不換呢,你知道新來的那人是誰?是程茂齡!粵幫現在就數他勢力最大,比他有錢的,不是老江湖;江湖資格比他老的,又沒他有錢。”
“管他有錢沒錢的,一斧頭劈下去,橫豎他也沒有兩條命!”
“話是這么說,可虹口區跟別的地方不一樣,這地方離法租界、華界太遠,真動起手,恐怕來不及跑。”
張巒不置可否,急著催促道:“這事兒用不著咱倆操心,聽九爺的吩咐就行了。”
說著,兩人便亦步亦趨地漸行漸遠。
翌日清晨,天色蒙蒙微亮。
趙國硯獨自趕回美租界德商洋行復命。
大伙兒一起吃了頓早飯,席間談起昨天夜里,江連橫吩咐過的幾件差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