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用了,我先前也不是沒勸過,是他們非要打,所以才鬧到今天這地步,說的太多,別人就嫌煩了。”
杜鏞的語氣忽然變得異常堅定,不免令葉綽三倍感意外。
但仔細想想,此舉似乎也沒什么問題。
畢竟,張小林的為人性格,青幫弟子大多都有所了解。
此人不僅乖張暴戾,而且毫不聽勸,只要是他認準的事情,無論誰來勸說,哪怕是磨破了嘴皮子,也別想改變他的主意,末了非但不會在他那落個好,反過頭來,他還要嫌棄旁人多管閑事。
杜鏞畢竟是私下派人去找斧頭幫談和,結果沒談成,反倒折了個弟兄,這種丟面子的事兒,自然應該盡可能保持低調。
葉綽三沒有多想,緊接著又說:“大哥,那至少也應該跟老頭子講清楚吧?”
“老頭子那邊,也不用去說了。”
杜鏞轉過身,離開窗扇,重新回到搖椅上坐好,幽幽地點燃一支香煙。
葉綽三不解其意,忙跟過去,俯下身子問:“大哥,按照江連橫那種做派,只要打起來,動靜就絕不會小,再加上粵幫請來的鬧天宮,恐怕會有些日子不得安寧了,老柴是阿拉的人,這種時候,怎么能不用呢?”
“我又沒說不用。”
杜鏞深吸兩口煙,顯然只說了半句話。
滬上幫派火并,不可能不牽扯到華洋巡捕,他只是不希望那些老柴過早有所準備。
如今,斧頭幫已經被抓了不少會眾,倘若繼續打壓下去,這場江湖亂斗,恐怕會變成一邊倒的局面。
但這并非杜鏞的愿景,他想當那個平衡雙方勢力的局外人,可惜江連橫已經先一步有所覺察,并強行將他拖入了這場亂局之中。
眼見沒有后文,葉綽三當即反應過來,是自己說的多了,于是便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,不再多嘴。
旋即,杜鏞忽地抬起手,低聲吩咐道:“葉子,明天早上,你帶人去趟兵工廠,多搞幾把手槍,爭取讓看宅的這幫弟兄,人手一把,但也別太夸張,萬事低調為先。”
葉綽三應了一聲,接著問:“大哥,用不用再叫幾個弟兄過來看家?”
杜鏞猶疑了片刻,最后竟然搖了搖頭,卻說:“人太多就顯得張揚了,先通知他們,讓他們隨時待命就行。”
隨后,兩人又在燈下密議了片刻。
杜鏞自然是千叮嚀、萬囑咐,葉綽三也是別無二話,悉數聽命照辦。
正說著,大宅里突然隱約響起一陣沉悶的鈴聲。
俄頃,卻見杜公館的管家急忙忙走過來,說:“老爺,書房那邊,有電話找您。”
“這么晚了,誰找我?”杜鏞站起身,一邊朝書房走去,一邊好奇地問。
管家跟在后頭,小聲解釋道:“回老爺的話,是寧幫的李五爺。”
“沒說有什么事情找我?”
“這倒沒有,剛才只是問我,你家老爺睡沒睡?”
杜鏞點了點頭,旋即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。
管家口中的這位李五爺,那可不是尋常人物,若以青幫的關系而論,此人是為數不多的青幫“大”字輩元老,杜鏞合該要叫他一聲師爺。
不過,李五爺發家,卻并非因為青幫的身份。
正相反,李家世代殷實,百年富貴,他愿意領個青幫的字輩,卻有屈尊之嫌,實在是青幫的幸事。
李五爺出身“寧幫”望族,十幾年前,曾遠赴關東海參崴,組建華人商幫,而這個華人商幫的護衛團團長,不是別個,正是給毛子修鐵路出身的張大詩人。
倒清那年,李五爺響應南國號召,在關東邊疆一帶招兵買馬,花費巨資拉攏了不少山頭胡匪,隨后乘船南下,抵達滬上,又自掏腰包,給革命會黨資助軍餉,曾為倒清大業立下過汗馬功勞。
滬上光復以后,李五爺加封少將軍銜兒,也曾在衙署當官,后來又因為種種原因,最終決定棄官從商。
事實證明,他也的確更適合經商。
正是因為以他為首的“寧幫”崛起,原本盤踞在滬上的“粵幫”,才漸漸失去了往日的無限風光,而他本人也因此被推舉為“寧幫”旅滬同鄉會理事長。
現如今,江左地界兒無數軍政要員,都或多或少跟李五爺有過交集。
這樣的人物,親自打電話過來,杜鏞自然沒有怠慢的道理,當下便快步走進書房,提起電話聽筒。
“喂,五爺,我是阿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