歌舞廳內,燈影迷亂,侍應生來往穿梭,眾舞女調笑嬉鬧。
幾個老柴尋了個空桌,屁股剛坐下來,便又立馬欠起身子,四下尋摸中意的舞女。
閻潮生在場子里有面兒,稍一抬手,領班很快就帶來了幾個年輕姑娘。
梅探長急得左顧右盼,目光忽地一定,恰如濃墨頓點,登時就相中了一位舞女。
巧的是,他看這位姑娘,這位姑娘竟也在看他。
莫不是情投意合?
梅探長當即一拍大腿,指著那年輕的舞女,說:“就要她了,誰也別跟我搶啊!”
姑娘訓練有素,召之即來,眨眼間便輕飄飄落在身旁,摟著梅探長的臂膊,鶯鶯笑道:“老板是哪里人?做什么生意的?第一次來大世界玩兒么?我叫崔瑩瑩,你可別忘了,有時間再來的話,記得多多照顧一下。”
合該還是那幾句套話、老話、俗話。
所有舞女都是這么說的,因此并不令人生疑。
不過,便衣包探由于職業緣故,總是習慣性地遮遮掩掩,即便醉酒,也尚能保持三分警惕。
人人都是這套磕,但到底能問出多少消息,套出多少實情,總歸還是要看舞女是否有心。
梅探長在巡捕房里,是出了名的臭點子,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道兒,渾不顧家,平日里最愛干的事,莫過于拉良家下水,勸老妓從良,當下便摟著崔映貞,“循循善誘”起來。
其余幾個老柴,也都各尋佳麗攬入懷中,縱情享樂,渾然不覺夜已深沉。
當真是,溫柔鄉里忘春秋,生死簿上勾名頭。
月光清冷,老城廂公寓。
三樓走廊里,梅太太的牌局一如既往,剛到頂層走廊,就能聽見一陣陣“嘩啦嘩啦”的洗牌聲響。
客廳內亮著電燈,四四方方的牌桌上,散亂著玲瓏小巧的骨牌,幾個闊太太伸出由金珠翠玉所點綴的雙手,熟練地碼起骨牌。
只眨眼間的功夫,混亂的骨牌便歸于有序,唯一的變數,只有那三兩顆骰子而已。
梅太太擲出骰子,顯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今晚輸多贏少,她卻提不起精神,看上去似乎已經認命,不再妄想著扭虧為盈。
“梅姐,想什么吶,又跟姐夫吵架了?”
下家關心地問了幾句,手上卻只顧著抓牌、碼牌。
梅太太回過神來,用手撩了下鬢角,卻說:“哪有,我跟他還吵什么架,早就沒的吵啦!”
“白板!”上家一邊歸攏著手牌,一邊唉聲嘆氣,“是哩,早就沒的吵了,反正我現在是看開了,他在外頭玩他的去,只要把錢放在我手上,我才懶得理他。”
對家也跟著附和道:“誰說不是呢,他們那些當差的,整天不回家,都死在外頭好啦!”
“哦喲,我早就跟講過了好吧,男人根本靠不住,以后還得阿拉姐妹們在一起過嘍!”上家猛地拍了下桌面,“西風!”
“碰啦,二條!”下家冷哼說道,“動不動就講巡捕房里有差事,誰曉得是真是假!”
梅太太的心思完全不在牌局上,隨口卻問:“怎么,儂家先生今朝夜頭有差事了,十六鋪又鬧起來了?”
“那我就不曉得了,他跟我說是有人做東請客,我也懶得多問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