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倒是閻潮生等人,或許是因為傷亡慘重,或許是因為怒令智昏,眼見著勢頭扭轉,心里摟不住火氣,當即叫上幾人重振旗鼓,竟又奪命似的追了過去。
然而,剛追出去沒多遠。
不料趙國硯等人借這片刻喘息的功夫,已然重新裝好了彈夾,當下在街巷里轉身殺了個回馬槍。
“噠噠噠!”
“砰砰砰!”
不同于先前的情形,這一次,子彈在窄巷里掃過,竟如同割韭菜一般,頓時便將追上來的青幫弟子放倒。
閻潮生腹部中彈,蜷縮在地上掙扎呻吟。
趙國硯氣沖沖地邁步上前,一把薅住對方的領口,擺臂掄拳,勢大力沉,全當是無奈的泄憤。
但此時若要再殺回去,除了槍斃幾個小嘍啰以外,局勢已然無可挽回。
另一邊,老牛步履蹣跚,吊著余息,勉力追擊張小林。
見對方有車子接應,他便連忙倚在墻上,端槍射擊。
槍聲“噠噠”響了三五下,也不知打中沒有,總之卻見張小林踉蹌著撲倒在地,緊接著便有青幫弟子,立馬將其抬上汽車。
老牛再想開槍,彈夾卻已空了,急得他急忙往前趕了幾步,邊走邊換彈夾。
不料,正走到張公館宅院后墻的拐角處,忽聽一陣窸窣聲響,抬頭一看,卻見一捧生石灰迎面鋪灑過來。
老牛抬手遮擋,無奈擋不住粉塵飛揚,竟立時迷了眼,慌忙退去兩步,扯帶著身上的兩處槍傷痛入骨髓。
不等他回神反擊時,后腰突然一陣冰涼刺骨,一把匕首直刺腰間。
緊接著是第二把、第三把、第四把
老牛掄起槍托,左右格擋,無奈視線受阻,且有傷在先,恍然間只覺得渾身上下蟲吃鼠咬,猛虎架不住群狼啃食,沒過多久,便已漸漸力竭,順著墻根兒,緩緩地癱坐下來,就此安歇,無需再有奔波勞碌了。
未幾,就聽墻根拐角處幽幽傳來一陣怪聲:
“唉,你們不會真以為,這十里洋場的大小幫派,都是吃干飯的吧?”
人影閃過,卻見“潮幫”的瓢把子,萬游遠一邊掏著耳朵,一邊慢悠悠地走了出來,搖頭嘆息道:“可惜了,你說你們,明明拿錢就能擺平的事情,惹誰不好,非得惹青幫干什么?”
云層散去,月圓將滿。
法租界公董局總董事官邸,一棟純白色的西洋建筑,中間是突出的半個圓柱窗臺。
此地遠離鬧市,大門外有法國衛兵把守,四下里顯得格外寂靜。
玻璃窗上浮現出一張洋人的臉,那是公董局的總董事,其身后不遠處,杜鏞規規矩矩地垂手而立,獐頭鼠腦,極盡阿諛奉承。
這里便是三金公司業務“合法性”的來源,雙方各取所需,大發黑金橫財,氣氛自然其樂融融。
三金公司的利潤翻倍,法租界的稅收便跟著遞增,總董事的私人腰包,自然也跟著鼓了起來。
洋大人挺樂呵,回身笑道:“杜,你跟他們不一樣,你是個生意人,我更愿意跟你談事情。你的風評、口碑都很不錯,我可以直接見你,你可以做我的客人,可如果是他們來找我,我就要考慮一下影響了。”
杜鏞連忙點頭賠笑,緊跟著便又奉承了幾句。
旋即,兩人又閑話了片刻。
眼見天色已晚,洋大人便擺了擺手,簡單安排了一番,便先行回去休息了。
杜鏞前來跟總董事洽談公司業務,有意拖得很晚,借機在這里留宿一宿,也算是在此避避風頭。
洋大人既然已經歇了,他自然也不便在廳室里晃悠,于是便也緊跟著回了客房。
關了房門,熄了燈盞,人躺在床上,不知思忖著什么,過了好長一會兒,方才昏沉沉地睡了下去。
洋大人的官邸,即便不說是固若金湯,卻也似乎總有種難以名狀的力量,令人感覺心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