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你有沒有想過報復盧公子?”
“啊?沒有沒有,絕對沒有!”
黃麻皮大驚失色,似乎心有余悸,連忙搖了搖頭,矢口否認道:“人家可是督軍的兒子,我怎么可能想要報復呢,我的生意還得靠盧將軍照應呢,兄弟可別亂講,我沒那份心思呃,儂是不是跟盧公子認識啊?”
“我不都跟你說了么,不認識!”江連橫不耐煩地說,“我就是隨便問問,你丟了這么大的面子,心里到底是咋想的,我挺好奇。”
“沒有!什么想法都沒有!非要有什么想法,那就只有感恩,感恩盧督軍寬宏大量,感恩盧公子高抬貴手!”
黃麻皮說得言之鑿鑿。
顯然,他心里仍在懷疑江連橫的身份。
畢竟,盧氏現為江南最具權勢的軍閥,即便再借黃麻皮八百個膽子,他也不敢在口頭上別有二話。
可江連橫卻不吃這套,立馬從火盆里撿起半截兒柴禾,忽地逼到黃麻皮臉前,低聲呵斥道:“老黃,你要是再敢拿這種屁話糊弄我,我就把這截兒柴禾塞你嘴里!”
這場景似曾相識。
黃麻皮只覺得面前一陣燥熱,連臉上的汗毛都立時卷曲起來,于是趕忙向后退去,嘴里疾聲求饒。
“別別別,我講的都是真話,就算就算我想報復,我手上那幫弟子也不會同意啊!”
江連橫收回柴禾,點點頭道:“你這回倒像是真話了。”
“從來也沒有假話呀!”黃麻皮叫苦道,“我現在說要報復,估計明朝一早,人家盧公子就要知道哩!根本就不會有人支持我,阿鏞不會,張小林更不會。到時候,恐怕還沒等報復人家,我就先被那幫小子清掉了!”
人人都以為,做到了瓢把子這份兒上,總該是一呼百應,成千上萬的門生弟子為其赴湯蹈火。
殊不知,待到真正坐上龍頭交椅時,許多事便已身不由己,倒不如孤身一人,浪跡街頭時來得痛快。
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。
有些事兒,只有身在其位者,才能有所共鳴,才能有所交流。
有那么一瞬間,江連橫和黃麻皮兩個人,盡管互為敵對,竟莫名產生了某種心有戚戚焉的感覺。
江連橫撥弄兩下火盆,頗有些感慨道:“這就是龍頭瓢把子了。”
“唉,什么龍頭瓢把子呀!”黃麻皮忽然嘆聲道,“其實,就是個大家長嘛!每天一睜眼,那么多人,全都指望著我吃喝拉撒睡,我手要是不黑,怎么養活那么多人?”
顯然,這只是貪心的借口,利欲的詭辯。
可黃麻皮卻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,仍舊自顧自地說:“兄弟,我看儂也是個當家做主的人,想必在道上也混了好多年了吧?”
江連橫想了想,卻搖搖頭道:“談不上,稀里糊涂就混出來了。”
“哦喲,兄弟,儂不要過謙啦!這年頭,哪個不是稀里糊涂混出來的,還是儂命中富貴,有貴人提攜!”
“你想說啥?”
“唉,也沒什么可講的,其實阿拉都一樣!”
黃麻皮似乎也跟著感慨起來,便說:“干這個行當的,阿拉手底下養的可不是一群狗,而是一窩狼。阿拉今天給他們吃肉,他們就乖乖巧巧;可只要阿拉有一天拿不出肉,他們掉過頭來,怕是第一個吃掉阿拉哩!”
“你是這么安慰自己的?”江連橫問。
“這怎么能是安慰呢,這是事實好不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