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前看,眼前無路急回轉;方回轉,人頭卻被仇家砍;奔左去,尸橫遍地無處走;向右逃,又逢三途川上往生橋。
收住腳,垂下刀——細想想,也行,起碼黃泉路上,老子酒足飯飽!
當然,放挺等死的,畢竟只是少數,另有十幾個“討奉軍”慌不擇路,竟跑到了聯莊會大門口,砰砰砸門,大喊救命。
可是,海潮山是什么人?
為了保守沈家店聯莊會,他把江連橫都送出去了,這種時候,又怎么可能為“討奉軍”開門,讓這股沖天殺氣闖進碉樓?
于是立刻疾聲喝令:“看住大門,不管是哪邊的人,誰敢硬闖,直接開槍!”
武裝隊員齊聲應和,圍墻上頓時又多了幾人,紛紛沿著墻垛探出槍口,警惕地打量著莊外雙方的局勢變化,作壁上觀,同時也在目睹著莊外這場毫無仁義可言的匪幫火并,或者單方面的屠殺。
鴻門設宴,陣前殺降,“閻王李”這股綹子端的是百無禁忌。
吊詭的是,這邊大開殺戒,那邊臺上的戲子,卻仍舊唱個不停。
這大概是曲藝行當的通例——戲比天大!
戲,唱給天地人神鬼,一旦開腔,就絕不能停,非得唱完了不可。
“這個老陀頭啊,哎嗨嗨呀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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臺上的腔調依然有些魔怔。
老陀頭十道火化靈符已升空,東南西北中,天地日月共九宮,陰魂陣霍然大開!
魑魅魍魎,妖魔鬼怪,悉尊法旨調遣,助老陀頭坑殺劉金定!
如此妖邪陣法,莫說凡人進陣活不了,就算神仙進陣也難逃生。
再看那藝人的姿態,身上的小褂早已濕透,熱汗把衣衫捉在了皮肉上,嘴里是唾沫橫飛,牙齒正咯咯作響,因為太累,腳步就有些虛浮;因為缺氧,面色又微微泛白;嗓子啞了,兩只眼也被汗水殺得睜不開,整個人恍恍惚惚,哆哆嗦嗦,竟有些不像自己了,手中的三節板也越來越亂,忽然咧起嘴角,嘻嘻一笑,續上精神頭,便又咿咿呀呀地唱念起來:
“觀正東,震為雷,老猿成精頭頂著盔,身上帶著一件小紅襖啊,顯盡神通你命西歸,我說命西歸呀……”
此時此刻,場下血肉橫飛,“閻王李”正同“討奉軍”殺得正盛,誰也沒有閑心去理會這般做戲的胡言亂語。
卻見一個胡匪壯漢,揚鞭提槍,跑了許久,才追上一個老莽的手下,斜了身形,將槍尖的刺刀往前一送,立時穿了個透心涼,緊接著又順勢補了一槍。回過身,卻發現自己方才追得太遠,生怕撈不到功勞,于是又急忙往回奔去。
臺上的藝人視若無睹,步態扭捏做作,旋即接著又哭又笑地唱下去:
“觀正南,離為火,蝎子成精沒人敢惹,毒鉤一擺就要人的命啊,大羅金仙他也難躲,我說也難躲呀……”
忽又見,老哨子策馬沖進涼棚,還沒等砍人,就見那馬高抬前蹄,叮叮咣咣,一連掀翻了五六張圓桌,捎帶腳順勢把一名“討奉軍”踩了個半死,正想往外沖殺,卻被桌椅板凳絆得邁不開馬腿。
于此同時,臺上那藝人竟又換了副悲腔悲調,語態也隨之變得如怨如訴,如嘆如恨,便唱道:
“觀正西,兌為澤,蝦米成精換了身白,眼前灰茫茫的一片霧啊,塌天暴雨就降下來,我說降下來呀……”
只見孫向陽暴喝一聲,繞到聯莊會門前,橫刀立馬,截殺“討奉軍”潰兵逃將,鏘鏘鏘,幾下刀砍,連殺了三五個人,卻不知窮寇莫追,“討奉軍”被殺急了,翻過來同他廝殺,不打別的,專打馬腿,那馬受了驚,險些把孫向陽掀翻在地,急得他忙叫眾弟兄過來搭救。
“觀正北,坎為水,螃蟹成精是八條腿,蟹將領兵可有千千萬,手中掄起了翻江錘,我說翻江錘呀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