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連橫雖然有意成人之美,但卻沒耐心穿針引線,更不愿逗留沈家店。
他以過來人自居,言稱男女之間,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兒。
稀罕就說,說不得就騙,騙不得就買,買不得就搶,搶不得就……
總之,只要生米煮成熟飯,捅破了那層窗戶紙,一切就都索然無味了。
卿卿我我,純屬浪費時間,哪是人間顏色?
歡愛之后的柴米油鹽,才見真章,才是考驗,才知夫妻之間,“愛”字前頭,何以多了一個“恩”字。
倘若眼瞎看錯了人,休妻,再娶,養外宅就是了,都可以,沒什么不可以的,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么?
別說,他這番言論,盡管稍顯蠻橫,卻也并非毫無道理。
怎么講也是有四房姨太太的人,風花雪月他不懂,但何謂夫妻,總歸是有點心得。
不過,按趙國硯那慢吞吞的進度,估計要等到猴年馬月,才能把事兒辦成。
江連橫性急,等不起,上門提親,說干就干。
轉天下午,他就叫袁新法支開趙國硯,自己帶人去見海潮山。
胡匪走后,聯莊會大門不再緊閉。
江連橫找到武裝隊,尋人就問:“海潮山呢?”
武裝隊員說:“隊長還沒回來,你們去場上看看吧!”
所謂“場上”,即是聯莊會后頭,靠近老爺嶺的一片空地,那是沈家囤放、晾曬木料的地方。
眼下正當夏末,酷暑猶在,雨水卻已漸漸少了,木幫的活計也隨之陸續展開。
伐木不只是體力活兒,更是技術活兒,稍有不慎,或許就有喪命的風險。
百年老樹,轟然倒塌的那一刻,堪稱天塌地陷,震撼群山。
樹倒以后,也不是想躲就能躲的,環腰粗細的巨木,連枝帶葉倒下去,不知要牽連周圍的多少草木,保不齊搭在哪根樹杈上,憑借韌性一蕩,樹枝回彈,這就叫“回頭棒子”。
猛一下抽在臉上,輕則口鼻竄血,重則當場斃命。
更何況,還有橫踢、側翻、滾落,倘若沒有經驗,必定避之不及。
木幫常說:老樹成精,臨死之前,總要帶走幾個人。
雖是姑妄之言,卻也令人對這片深山老林多了幾分敬畏。
秋收前后,正是沈家店木幫最忙的時候,不少武裝隊員也都參與其中。
江連橫等人來到場上,卻沒找到海潮山的身影,只看見海家長子正跟幾
個武裝隊坐在木料上喝水歇息。
不同于海潮山的其他兒女,海家老大性情溫和,還算懂些禮數,見有人來,便立馬起身拍了拍屁股,迎上前問:“江老板,有事兒么?”
“你爹呢?”江連橫問。
“上山砍樹去了。”海家老大客氣道,“你們要是不著急的話,就先進屋里等一會兒,不然我上山去找他也行。”
江連橫尋思著,上門提親這種事兒,也不好像個催命鬼似的,既然已經追到了場上,再催也不方便,于是便點了點頭。
空地的角落里,有一間看場打更用的小木屋。
海家老大將幾人領進屋內,倒了幾碗大涼水,正要落座奉陪,忽聽窗外遠遠地傳來一聲吆喝:
“順山倒嘍——”
江連橫從沒聽過“喊山號子”,如今叫聲入耳,難免有點好奇,便立馬起身順著窗口向外張望。
卻見層巒疊嶂的老爺嶺上空,突然驚起一群飛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