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吸片刻,群山仿佛咳嗽了一下,聲音蒼勁有力,即便是在場上,也能清晰地聽見一陣“噼啪”爆響。
緊接著,就見冠如云煙的一片林海之中,突然陷下一處“深坑”,終于有了缺憾。
樹倒,林間立時傳來各種怪聲,嘰嘰喳喳,四散而去。
隨后,萬物重歸寂靜。
仿佛老山神只是翻了身,便又繼續沉沉地睡下了。
本以為“順山倒”后,用不了多長時間,木幫就會運料下山。
未曾想,坐下一等,就從下午等到了黃昏。
直到不遠處的聯莊會已有炊煙裊裊,林子里才又重新響起一陣歡快的“喊山號子”。
木幫下山,也有樂子可看。
五六米長的巨型木料,不知是有人偷懶,還是受力不均的緣故,常常會碰到這種情況——同樣一塊木料,八個爺們兒抬不動,換成六個人就能運下山。
“喊山號子”聽調不聽詞,為的是統一步伐,協調氣息,所以領隊的喊什么都行,喊什么都得答應。
倘若不答應,稍稍亂了步調,輕則閃腰擰肩,重則致使木料滾落,能活活把人壓死。
這就有人故意使壞了。
此時此刻,正聽那林子里半唱半念地吆喝道:
“直起腰來……哼嗨喲……”
“往前走啊……哼嗨喲……”
“兒子們吶……哼嗨喲……”
“叫聲爹呀……哼嗨喲……”
“右邊快走……哼嗨喲……”
“要拐彎嘍……哼嗨喲……”
便宜不能白占,等到了場地,放下木料,領隊喊號子的,免不了被人暴捶一通。
末了,眾人哈哈一笑,也算得上是苦中作樂。
下山的木幫,總共二十幾人,分成三隊,各抬一根巨型木料,大約是同一棵老樹被人鋸成了三段。
令江連橫有點詫異的是,順著窗口向外張望,卻見海潮山不同往日那般嚴肅,竟也瞇著眼睛,跟眾人打成一片,看起來平易近人,毫無架子。
直到海家老大走出房門,湊到父親身邊,低聲耳語幾句,海潮山的嘴角才略略一僵,終于不再玩笑,轉而帶著老二、老三朝木屋這邊走來。
江連橫帶人迎出去,立在門口,拱手抱拳:“海隊長,回來了?”
海潮山氣喘如牛,盡管沒有敵意,卻也談不上有多熱情,只點點頭問:“江老板有事兒找我?”
江連橫笑道:“我是為了自家兄弟的事兒,特意過來找你談談。”
他本打算進屋以后,再細細道明來意,不料話音剛落,海家老二、老三的眼里卻頓時放出光來。
“江老板,你們是不是為了那個趙國硯來的呀?”兩人齊聲壞笑。
看來,沈家店的風言風語,早已傳進了海家父子的耳朵里。
江連橫毫不避諱,點點頭說:“沒錯,國硯太慫,我就是替他來找海隊長提親的。”
“呀嗬,還真是這么回事兒呀!”哥倆兒緊忙上前扶住門板,“那就進屋吧,這是咱兩家的事,用不著別人旁聽!”
老二、老三格外熱情,江連橫頓感勝券在握。
未曾想,正要轉身進屋時,海潮山突然清了清嗓子,愣把哥倆兒活生生地嚇了回來,小聲嘀咕道:
“爹,人家江老板來提親,又沒有惡意,進屋談談,管他成不成的,這也是起碼的禮數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