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我說,這世上只有兩種人:合字和空子;也只有兩種去處:江湖和廟堂。”
這是典型的老派論調。
江連橫并不意外,薛應清雖然只比他年長一兩歲,但卻是頗有些閱歷的江湖前輩。
在老合眼中,江湖和廟堂本就不大對付,盡管談不上勢同水火,彼此間卻也總是心懷芥蒂,互相看不上眼。
老柴能夠例外,并被納入江湖之中,那是因為老柴是吏,而不是官。
歷朝歷代,官府始終都在打壓江湖。
眼下無非是恰逢亂世,清廷倒臺,軍閥混戰,政令不通,租界泛濫,青紅哥佬沾了倒清之功,關外胡匪搖身一變,當上了“東北王”,江湖勢力才得以登堂入室,從地痞流氓變成了權貴名流。
這本就不是常態。
真實的情況是,老江湖對官府的敵意未消,官府對老江湖的嫌惡永存。
薛應清顯然傾向于老派的看法,接著說:“當然,我也沒那么死板,江家能有今天,少不了官府的默許,但凡事也得講究個適可而止。官府默許江家勢大,可江家也不是吃干飯的,這些年來,衙門的吩咐、號召,咱該辦的都辦了,該帶頭的都帶頭了,該配合的也都配合了,老張的命令,咱不得不聽,可張效坤算什么,憑啥要替他擔風險?”
“張大哥現在也算是地方大員了。”江連橫說。
“那怎么了?”薛應清哼了一聲,“江家是在奉天,又不是在綏寧,難道張效坤還能把張大帥搬倒?”
大家都搖了搖頭,實在看不出這種可能,一點也沒有。
江連橫卻伸出兩根手指,說:“兩個月,只用兩個月的時間,他手底下的人馬,就從兩百變成了幾千……我也沒說他能搬倒老張,但他以后肯定不簡單。”
“我懂你的意思,押寶嘛!”薛應清抱起雙臂,看法依然不變,“但這不劃算,風險太大,而且咱現在也沒必要押寶!”
正說著,她忽然皺起眉頭,顯得有些困惑,便問:“喂,就這點道理,你不可能不明白,還在這問什么呢?是不是還有什么其他情況,我不知道?”
王正南接話道:“薛掌柜,這個張將軍……他以前幫過咱們。”
“什么時候?”
“應該有十年了吧?”李正西朝樓上瞄了一眼,“差不多,反正就在辛亥那陣,他帶來幾個毛子幫咱打晃兒,殺了一個小東洋,叫三浦熊介。”
“不止那一次。”江連橫嘆聲道,“二十年前,他還救過我一條命,雖然只是碰巧趕上了,但也的確救了我一回。”
“怪不得,原來欠著人情吶!”
薛應清靠在沙發上,從銀盒里掏出一支煙,用細長的濾嘴吸了兩口,淡淡地說:“我說你怎么總讓他在家里的場子白吃白喝呢!”
江連橫沒說話。
如此靜了片刻,薛應清還是搖了搖頭:“那也不該幫他,這事兒太大了,不是講義氣的時候,弄不好容易掉腦袋。你好心報恩,他可沒想那么多,純粹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,這樣的兄弟,不交也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