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正東覺出時間差不多了,便推門下車,四處尋了兩塊踮腳的磚頭,奔去校園西側,扒著墻頭,像個拐孩子的渣子行似地朝里面巴望。
校園內,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在搬運桌椅,十來個女教師跟在旁邊指揮。
學生實在不多,滿打滿算,也就只有二三百人。
空地用白石灰畫出幾條簡易的跑道,都是筆直的,圍不成圈兒;另有一處沙坑,大約是跳遠用的;角落還有兩張厚實的棉墊子,支起跳高的橫桿兒;除此以外,再無其他擺設。
不成規模,不成系統,其實不過是一場游戲而已。
但是,教學樓前拉起了一道橫幅,上面寫著八個大字——健身強國,抵御外侵——這是少帥近期在省府提出的號召,學界紛紛響應,從無到有,總歸是需要一點時間。
江雅抬著椅子走在操場上,不時踮腳朝西墻頭望去,一見東叔,便立馬放下椅子,沖他揮手。
張正東也在墻頭上沖她揮手,但不知怎么,一晃神的功夫,竟又消失不見了。
江雅皺了下眉,急忙朝圍墻跑去,行至半路,才見東叔又探出頭來。
“東叔,你要走了?”姑娘懸著一顆心,有些不滿地喊道。
“沒有!”張正東笑著擺了擺手,“剛才門衛過來找我,他以為我是拍花子的呢!”
江雅松了口氣,又喊:“待會兒看我比賽!”
“知道了,快回去吧!”張正東無奈地搖了搖頭,簡直不敢想象,自己要是中途走了,這丫頭得氣成什么樣子。
江雅重新歸隊。
緊接著,就見女校長站在操場上講了幾句話,叮囑大家注意安全。
旋即,城東女子小學運動會便已正式開幕。
學生們興高采烈,只當是一場玩鬧而已,女教師也領著大家唱歌兒加油,目之所及,一派童真趣味,倒是江雅顯得過于鄭重其事了。
明明還沒輪到五十米短跑比賽,她就在椅子上坐得板板正正,也不再去看東叔了,兩只手不停蹭著膝蓋,好像還挺緊張。
大約過了半個鐘頭,女教師起身清空操場,叫了幾個學生走向跑道一側。
短跑比賽即將開始,江雅身在其中,轉頭去看院墻,東叔還在,正笑著沖她招手。
未曾想,這姑娘竟然不茍言笑,只是朝東風微微點頭,旋即便提了一口氣,跟其他同學并排來到起點,等候比賽開始。
張正東一看,心里就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原來,這比賽實在太過兒戲,因為學生少,學制教育又抓得不緊,從而導致入學年紀參差不齊,參賽學生彼此相差太多。
十來歲的年紀,相差一歲,那便是判若云泥。
放眼望去,就見江雅身邊那兩個學生,竟然比她高出了一大截兒,身板放在那里,不等比賽,勝負已分。
果然,隨著女教師一聲令下,江雅起初還能憑借身形靈巧、反應迅捷,搶占了起步優勢,但這優勢沒能持續多久,不出三五步的距離,就被其他高個兒女生一舉反超。
操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,大家都在為各自的朋友吶喊助威。
體育到底還是有魅力的,雖說只是一幫小孩子,卻也是拼盡全力、一較高低,競爭的氛圍頓時爆發出來,就連張正東也不禁握緊了拳頭,在心里替侄女兒叫好。
江雅的跑姿并不標準,仰著頭,辮子在肩頸上來回拍打。
五十米很短,需要卯足了勁兒,不至終點,絕不罷休。
在這種短促暴烈的競技中,即便是小姑娘家,也顧不上任何端莊嫻靜。
江雅的眼里竟然閃過一絲兇狠,甚至有些猙獰,無需近看,只需遠觀,便可輕易覺察出那是誰的神情舉止。
生平第一次,姑娘顯露出了體內流淌著的江家血脈。
然而,她畢竟只是個孩子,面對比自己大兩歲的同學,縱使咬緊牙關,拼盡全
力,也始終只能望其項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