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下,王正南和李正西都不說話了。
江連橫沉吟半晌兒,終于開口道:“你們倆始終沒明白一件事——他們對我不滿,有時候跟事實沒關系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兩人齊聲發問。
“江家現在線上關系緊張,不是我退讓,他們就能領情的,就像那幫刁民總盼著老財主暴斃一樣,你以為他們是大義凜然?其實,他們當中的大多數,只是不想看見有人過得比他們好。他們恨的不是老財主,恨的是自己為什么不是老財主。這種時候,你就算施粥舍米,他們也只會覺得,你家里還有更多的糧食,還沒拿出來。”
“貪得無厭?”
“有這方面的原因,但也不是全部,而是他們只愿意相信自己腦子里臆想出來的情形。”
“比如?”
“比方說,我現在創辦砂石廠,去掉各種成本,頭一年的凈利潤,只有一萬塊大洋,你覺得他們會信么?”江連橫自問自答,“他們不會信,他們會覺得我其實賺了十萬塊,而那根本不存在的九萬塊大洋,原本應該均攤到他們手上。”
“這不純粹是想當然了么?”李正西皺了皺眉。
“別不信,這就是人,都覺得自己吃虧了。”江連橫幽幽嘆道,“你別看老船現在挺樂呵,等到這沈水河面兒上只剩下我和他兩家的時候,他就會開始胡思亂想了。”
王正南咂咂嘴,試探著問:“哥,這話是不是有點嚴重了?”
“不嚴重!”江連橫篤定道,“江家現在就是線上的假想敵,什么臟水都能往我身上倒,尤其是砂石生意,這不是收保護費那種小打小鬧,就算我真退讓了,他們就真能相信么?”
“照這么說的話,這件事根本無解?”李正西問。
“有解!”江連橫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給他們畫個靶子就行了!”
“讓那些河
盜把矛頭對準老船?”
“對,老船在沈水地界兒欺行霸市,我身為奉天總瓢把子,出來主持公道,總不過分吧?”
李正西仔細想了想,總覺得有點兒懸,便問:“可是,如果老船把合作的事兒抖落出來,別人知道他背后是江家,那不就全泡湯了?”
“放心,他不會抖落出來的。”
“哥,你是不是有點太相信老船了?”
“不是我相信他,而是把這件事抖落出來,對他沒有任何好處。”江連橫解釋道,“你想想,如果你是采河沙的,老船去找你的麻煩,而你恰好知道他背后是江家,你會怎么辦?同時跟我和老船開戰?”
“我……大概會托關系,找個機會跟江家談談。”
“找我談什么?”
“談、談合作吧?”李正西思忖道,“我肯定會說,老船能答應的條件,我也可以接受!接受了好歹還能分一杯羹,不接受的話,這砂石行當以后哪還有我的位置啊?”
江連橫忽然笑了笑:“從這時候開始,你心里那些不滿,大部分就已經從我身上,轉移到老船身上了。”
李正西不禁一愣——是啊,怎么說著說著,好像就突然變成是老船逼得我去找江家合作了?
明明知道是江家想要進軍砂石行業,就因為中間多了個老船,心里的不滿,竟立時減輕了不少。
其間的轉變相當細微,莫說是不明緣由的河盜,就連李正西都沒覺察出轉變的時機。
緊接著,江連橫又說:“西風,你既然主動來找我談合作,我就更沒理由把你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