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,浪速廣場。
日光漸暖,風輕云淡,廣場正中的漢白玉石碑投下一道狹長的陰影——明治三十七年日露戰役紀念碑——小東洋躋身列強的標志,關東父老臉上的一塊傷疤。
時間已過午后,齋藤六郎和山崎裕太正在廣場附近巡邏。
除他們兩人以外,四下里還埋伏著十幾個東洋便衣。
行至一處空地,齋藤六郎抬手一橫,頗感自豪地說:“山崎,我們東洋警務署的新大樓,以后應該就要建在這里了。”
山崎裕太望著眼前的空地,滿懷期待地點了點頭:“那肯定是個大工程啊!”
“當然!”
齋藤六郎笑道:“不只是我們警務署大樓,還有各家財團和銀行,也會在這里建立分號。我聽說,南鐵株式會社的最終目標,是要把這里打造成奉天的‘外灘’,看著吧,五年之內,必見成效!”
山崎裕太應聲附和了幾句,隨即低頭看了看時間,神情略顯焦慮。
“前輩,已經快兩點鐘了,江家的人怎么還沒來?”
根據盛滿倉的情報,江家今日將會派人來浪速廣場舉行集會,分散警界注意,擾亂警力部署。
齋藤六郎本打算將計就計,趁機扣押幾人,順便給江連橫來個下馬威。
未曾想,直到現在,浪速廣場卻依然靜如止水。
遠處的空地上,除了十幾只麻雀蹦蹦跳跳,時而騰起,時而落下,便已再無任何風吹草動。
齋藤六郎眉頭緊鎖,陰沉著臉,低聲嘟囔道:“再等等吧!反正這里離西塔不遠,萬一出了事,我們也能方便支援!”
前輩發話,山崎裕太不敢反對,只好老老實實地耐心巡邏。
然而,這一等,就從午后等到了擦黑。
黑下來的,不只是天色,還有齋藤六郎的臉色。
臨近掌燈時分,這位東洋警長終于下令收隊,緊接著便帶領手下,氣勢洶洶地趕去了西塔高麗街。
一進青丘社后院兒,齋藤六郎立馬喝道:“那頭支那豬跑哪去了?”
盛滿倉被眾人押出來,連滾帶爬地伏在小東洋面前,仰起頭,惶恐不安地問:“太君,怎……怎么了?”
“我問你,江連橫的人呢?”
“他們……他們沒去嗎?”
齋藤六郎抬起一腳,正踹在盛滿倉的面門上,隨即操著一口關西腔,罵罵咧咧地質問道:“我還想問你呢!你他媽的敢耍老子?你不是說,江連橫
今天會派人去浪速廣場嗎?”
盛滿倉擦了一把鼻血,聽人翻譯過后,方才驚聲叫道:“太君,我沒騙你!江連橫他……他真就是這么跟我說的呀!”
“八嘎呀路!”
“誒,別打別打,我真沒騙你啊!”
齋藤六郎情緒激動,又罵了幾句東洋話,隨后抄起警棍,直奔盛滿倉走過來。
盛滿倉見狀,心里叫得比竇娥還冤,一把鼻涕一把淚,連忙跪在地上,苦苦哀求起來。
“太君!太君,您可得明鑒吶!今天和勝坊關門歇業,江家把打手都調去了,您要是不信,派人去城里打聽打聽就全知道了,我怎么敢騙您呢?退一步講,就算我真騙了您,我不抓緊跑路,我還回來干什么,難不成是為了找死呀?”
此話一出,齋藤六郎才漸漸冷靜下來。
山崎裕太也低聲提醒道:“前輩,我感覺他說的有道理啊!”
齋藤六郎冷哼一聲,緩了片刻,才又質問道:“你真看見江家調集打手了?”
“千真萬確!太君,我可以對天發誓,如有半句假話,我盛滿倉下輩子投胎就當東洋人!”
“嗯?你什么意思?”
“不是不是!”盛滿倉嚇得舌頭打結,慌忙改口說,“我的意思是,我要是敢跟您撒謊,就讓我斷子絕孫,不得好死!”
齋藤六郎邁步上前,低聲恫嚇道:“我最后警告你一次,別對我說謊。”
“我真沒撒謊,不信你們可以去問!再者說,我人都在這呢,我還能跑了不成?”
盛滿倉一邊說,一邊惶恐不安地顧盼左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