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一家人,不進一家門。
胡小妍的話,正對了江連橫的心縫兒。
夫妻倆雖然平日分歧不斷,但臨到啃節兒上時,卻又總能達成一致。
只不過,彼此間所思所想,難免略有些差異。
報復青丘社,江連橫掙的是面子,胡小妍掙的是里子。
在她看來,這件事歸根結底,甚至與青丘社并無關系。
畢竟,江家現在如日中天,幾十個高麗棒子,占了一條街,就算背后有小東洋照應,也根本談不上是多大的威脅。
但這是一種信號——
胡小妍說:“我怕的不是青丘社,而是這件事可能帶來的影響。”
“你怕其他人也跟著活心?”江連橫問。
胡小妍點了點頭:“要是因為青丘社背后有小東洋撐腰,江家就忍氣吞聲的話,以后線上再有合字對咱們不滿,就會有樣學樣,最后都跑到小東洋那邊,到時候各家連旗,咱們就不好對付了。”
江連橫應聲道:“你說的這些,我也想過,但咱們也不是跟小東洋搭不上話,不管怎么說,工會還在咱們手里攥著呢!”
一招鮮,吃遍天。
這些年來,不是沒有人嘗試通過投靠洋鬼子,來跟江家叫板,但卻全都被江家逐一化解,靠的就是江連橫坐穩了奉天“總把頭兒”的位置。
東洋財閥需要江家出面幫忙,解決勞工糾紛,因此對待江家的所作所為,向來是百般照應,甚或大開方便之門。
或許,也正因如此,武田信才會產生一種錯覺,認為江連橫是可以拉攏的潛在目標。
如今的情況,無非是把過去的漢奸,換成了眼下的高麗棒子。
江連橫有恃無恐,自然咽不下這口惡氣。
然而,胡小妍卻憂心忡忡地說:“你不能只靠這一張牌,就想應對所有情況。這世上的事兒,一時一變,不是你攥住了工會,就可以高枕無憂了。”
最近幾年,江連橫的心性有所變化,聽胡小妍這么說,竟沒有立刻駁斥,反倒是點了點頭,兀自沉吟起來。
“是啊,這我也知道,但關鍵是就數這招最靈,我不用這張牌,還能用什么牌?”
胡小妍沒吭聲,并非她答不出來,而是余下的選擇,連她自己都無法認同。
當年,許如清被小東洋折磨成那副慘狀,至今回想起來,仍舊歷歷在目。
江家是不可能效忠鬼子的,因為國仇以外,還有家恨。
但小東洋就在奉天,無論是誰,只要家業做到一定程度,就不可避免地要跟鬼子打交道,江家也不例外,因此只能盡力周旋,陽奉陰違,虛與委蛇,其間的尺度,猶如行走鋼索,步步驚心。
沉默半晌兒,胡小妍才說:“我只是不確定,這張牌到底還能用多長時間。”
“怎么?”江連橫立刻警覺起來,“難不成,工會那邊也有人要跟我叫板?”
“那倒沒有……唉,怎么跟你說呢?”
胡小妍拉開抽屜,剛從里面掏出賬本,江連橫就嫌煩了。
他不愛查賬,也的確不擅長這種細致活兒,于是便連忙擺手道:“你有話就講,別老拿賬本給我看,我也看不明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