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張勝?”
“嗯,我給他定的是上午九點。”
“那是老熟人吶,你下去看看,他要是到了,就直接領進來,別讓他在外頭等了。”
方言點了點頭,轉身推門而去。
張勝的確是老熟人了,靠幫江家十幾年,同時也是縱橫保險公司最早的那批老主顧。
江連橫第一次跟他打交道,還要追溯到民國二年,追查紅丸下落的時候。
彼時,張勝的鋪面還很寒酸,主賣膏藥,兼售紅丸、煙土,論生意規模,在奉天城遠遠排不上號。
但自從拜了江連橫為“東家”,真可謂“好風憑借力”,家產翻了數倍不止,名頭早已蓋過了“恒瑞”、“榮安”兩家藥鋪,單就城北地界兒來說,那也算是排得上號的大財主了。
這些年來,胡小妍所用的名貴藥材,大多都是他給江家的孝敬。
江連橫轉動座椅,側身望向窗外。
天氣日漸暖和,順著窗口,可以看見小西關的熱鬧街景,浮華忙碌,焦躁不安。
沒等多久,忽聽房門再次推開,就見方言領著張勝走了進來。
“東家,您辛苦!”
張勝四十多歲,也不年輕了,進門按照江湖規矩,仍舊道聲辛苦。
因是線上的熟脈,江連橫就沒太端著,見面揚了揚下巴,笑著便問:“找我干啥,來要錢吶?”
“要錢?”張勝一愣,“要什么錢?”
“我聽南風說,他安排印刷廠的老孟去你那抓藥了?”
“嗐,東家,您這不是成心寒磣我么,就他抓那幾錢藥,還不如我平時擱家泡腳用的貴呢,我還至于因為那仨瓜倆棗的小賬,過來耽誤您的時間么?”
江連橫笑了笑,抬手指向桌對面的椅子。
“快坐,好不容易跑我這來一趟,有什么話就直說吧!”
“是是是,我也知道東家的日程排得緊,按理來說,我應該開門見山,但這件事兒……還真挺難以啟齒!”
張勝如坐針氈,目光閃躲,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兒,吞吞吐吐,半晌兒也沒想好到底應該如何開場。
江連橫以為他是來告幫兌換現洋的,結果不是,而是關于生意上的合作。
“這些年來,多虧了有東家照應,我才能在奉天混得風生水起、買賣興旺,不過……這世事變幻莫測,總是不如人愿,老話說得好啊,樹挪死,人挪活……”
“行行行,”江連橫忍不住打斷道,“你有話就痛快點,大家十幾年的交情了,只要你沒在背后捅我刀子,我還犯不上跟你翻臉不認人,你說吧,直說!”
張勝醞釀片刻,終于坦誠道:“東家,我以后……就不打算再干煙土的生意了。”
“你要干保險吶?”
“不不不,東家說笑了,我只是不打算再碰煙土和紅丸,以后規規矩矩地干藥鋪生意就挺好。”
“什么情況?”江連橫有點意外,“你在這行里混了十幾年,咋的,突然長良心了?”
張勝略顯尷尬,卻也只能搖頭否認。
所謂“窮生奸計,富長良心”,這話說得太過絕對,以至于近乎謬論。
其實,善惡是非,往往就在一念之間,僅憑窮富而論,想來多半是豪紳的自夸,亦如“仗義每多屠狗輩,負心多是讀書人”,大抵也只是某種想當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