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天后,江家大宅。
天色剛過下晌,李正西便急忙來找大嫂請罪。
紙包不住火,事情果然不出所料,癩子等人在小河沿兒一帶敲詐勒索,折騰了幾日,終于有商號忍無可忍,跑去找李三爺告了狀。
江家這兩年在線上剛剛有所和緩的關系,似乎又忽然變得緊張起來。
李正西聽后,氣得火冒三丈,生日也不過了,當即叫來癩子等人,狠狠鞭了一頓。
本打算就此將幾個禍首從江家除名,可一聽說弟兄們此舉是為了籌錢給他辦壽,卻又有些于心不忍,打過罵過之后,便在小河沿兒一帶,挨家挨戶地上門賠了不是。
三爺仗義,人所共知。
大家也不是沖他,都知道三爺干不出這種敲竹杠的惡心事兒,如今三爺親自上門解釋,倒也不好得理不饒人,本著冤家宜解不宜結的念頭,終究擺了擺手,也就算過去了。
偶有兩家掌柜的,為人性直口快,這才跟他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:
三爺性烈如火,素來仗義,凡事都為弟兄著想,寧肯苦了自己,見不得弟兄受了委屈,可是當好人也得有個限度,招子不亮,一片忠肝義膽只會助紂為虐;御下不嚴,枉交狐朋狗友恐怕累及自身。
一番話,說得李正西倍感汗顏。
道理他都明白,西風也不是心慈手軟之人,可就是抽刀揮向自家弟兄這一點,始終狠不下心。
該罵的罵了,該打的打了,該罰的也都罰了,至于三刀六洞、挑筋斷手這種狠辣酷刑,他卻只對外人下得去手。
話雖如此,自己堂口里的弟兄惹出亂子,該向上匯報的,總還是不敢隱瞞。
穿過庭院,走進大宅,來到二樓書房門前,醞釀半晌兒,終于輕輕叩響了房門。
“進。”
胡小妍今日得閑,沒有翻看賬冊,桌面也歸置得干干凈凈,只擺著一碗熱湯藥,人卻背對著窗口端坐在輪椅上,與其說是毫不意外,倒不如說是有所預料,正等著西風上門請罪呢。
“嫂子,我……”
李正西邁步上前,把頭一低,突然有些支吾了。
胡小妍沒說話,默默拉開書桌抽屜,從里面翻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禮盒,眼含笑意地遞給西風。
李正西大概是被癩子等人氣昏了頭腦,愣愣地接過來,竟沒回過味,反而卻問:“嫂子,這是?”
“你過生日么,送你的。”胡小妍端起湯藥,輕輕吹了兩口,“快拆開看看,稀不稀罕。”
李正西拆開一看,是個洋玩意兒,相當精美的小金表。
胡小妍一邊呷著湯藥,一邊說:“我上個月托方言去準備的,他說是瑞士貨,叫什么浪琴,你早就不是在街面上混的小靠扇了,不說穿金戴銀,也得常拾掇拾掇,面子不是虛的,你也注意注意。”
“多謝嫂子。”
李正西戴上金表,看了看自己這身裝扮,總覺得不太搭,心里一暖,便愈發感到慚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