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新年點了點頭,如此這般,這般如此,就把江家大宅的情形簡略概述了一遍。
得知老袁死訊,趙國硯震驚之余,更添憤恨,神情也跟著愈發凝重,想要痛罵幾句,聲音卻又忽然低沉下來,說:“等著吧,聽你爹的安排就行了。”
海新年默然無話。
老實說,他拜入江家三年,平時沒少見干爹發火,但他心里也知道,那并非真正的憤怒,不過是平日里心情不順罷了。
想當年,江連橫到底憑什么當上了龍頭瓢把子,海新年畢竟還不曾知曉。
幾番商議之下,眾人決定即刻出發,前往商埠地接應江連橫。
老刀開車,康徵坐在副駕駛,后座兒上分別是莊書寧抱著江承志,以及海新年和趙國硯,擠是擠了點,但現在也不是講條件的時候,大伙兒誰都沒有怨言。
除他們幾人以外,另有兩個好手踩在汽車踏板上,一左一右,警惕沿途可能遇到的危險。
至于其他弟兄,所幸宅院里還有兩輛馬車,重傷者急去城北大宅,找西風尋求庇護,薛應清柜上的弟兄則一路隨行,趕赴商埠地與江連橫接頭碰面。
奉天城徹夜大亂,受到兵災波及的,又何止是江連橫一家?
城中有多少商號店鋪、深宅大院遭遇洗劫,公署癱瘓又造成了多少財物損失,實在是難以計數。
相比之下,城里唯一一處還能稱得上是安全的地方,恐怕也就只有大帥府了。
畢竟,此時此刻,奉天所有軍警官差,都被老張調去了自家宅院,守護他個人的安危,以及張家的私產。
…………
夜深人靜,大帥府門前停著兩輛汽車:一輛是黑色轎車,一輛是軍用吉普。
兩輛汽車的后視鏡上,分別戳著一桿巴掌大小的白底紅心膏藥旗。
帥府會議室內,偌大的橢圓型長桌橫在其中,燈光開得很暗,從頭頂照射下來,在每一張人臉上打出一抹濃黑的陰影。
張大帥枯坐在主位上,身邊只有兩三個心腹親信,手里拿著一份文件,目光卻很空虛,仿佛找不到任何焦點。
一年前,老張人生奏凱,先是籌辦了五十大壽,而后揮師入關,一舉擊潰吳秀才,統領北洋內閣,連取京津、齊魯、蘇皖等地重鎮,一匡天下,似乎指日可待,那是何等風光無限?
然而,就這短短半個月的功夫,隨著郭軍反奉,問鼎中原的野心便又再次破滅。
如今的他,眼里早已不復往日的光彩。
年過五十而知天命,眼看著奉軍精銳倒戈,雖然不想承認,但他還是逐漸意識到,就算挺過了目前這道難關,他恐怕也沒有時間、更沒有機會,去完成心中的愿景了。
相比之下,正對面的小東洋卻顯得興致勃勃。
盡管他們極力掩蓋,但卻還是在不經意間,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。
旁邊的翻譯官正站在那里,低聲宣讀密約條款:
“遠東方面承認,大東洋帝國之臣民在滿蒙地區,享有與華人同等的土地商租權及居住權……”
“遠東方面允許大東洋帝國延長南滿鐵路,具體為吉敦鐵路延長至圖門江口,并與高麗鐵路接軌通行,同時讓渡東三省鐵路修筑權,具體為洮南至索倫、延吉至海林……”
“遠東方面允許大東洋帝國在洮昌道所屬各縣設立領事館,并讓渡相關權限……”
密約條款雖然只是初稿,但仔細聽下來,其實就是廿一條的翻新版本。
老張頗有些外交天賦,豈能不知道其中利害?
可是,就算知道了,又能怎么樣呢?
郭軍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了,考慮到郭鬼子槍殺姜超六這件事,老張早已斷絕了投降的念頭。
不投降,拿什么打?
老張只能去求鬼子幫忙。
為什么不求毛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