輪到花姐點評了。
她也知道,這種時候應該說幾句奉承話,那條項鏈也的確樣式精巧、不落俗套,可她實在嘴笨,看了半晌兒,也沒想好怎么奉承,便只悶悶地夸贊道:“真好看,這得值不少錢吧?”
沒想到,黃小姐她就愛聽這個,當即笑彎了眼,擺擺手說:“不貴,不貴,也就七八百塊,我也不是圖他的錢,主要就是這份心意,心意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高太太瞪大了眼睛,連忙附和道:“這還不貴吶,河田先生可真舍得給你花錢!”
七八百塊,說的是日幣,約合三四百塊現大洋。
價錢的確不便宜,夠在普通縣城里買一座深宅大院了。
可高太太家里也是腰纏萬貫,不差錢的主,故意這么說,無非是為了哄黃小姐開心罷了。
話雖如此,花姐卻有點意外,忍不住問:“東洋的軍官,能掙這么多吶?”
黃小姐笑著說:“嗐,他最近得了一筆外快,南鐵守備隊今年秋操的時候,淘汰下來一批槍,上頭交給他去轉手,我一聽說,就趕緊去熊他給我買件首飾!”
正說著,忽又轉向陳太太,頗為得意道:“陳太太,這里就數你見多識廣,你幫我好好看看,我還擔心是假的呢!”
陳太太接過來,拿眼一掃,也不仔細看,就立馬還回去,冷言冷語地說:“沒錯兒,這還能有假?”
“哎呀,有陳太太的眼力作保,那我可就放心了。”
“唉,黃小姐受苦了。”
“受苦?”黃小姐不解其意,“您可真會開玩笑!”
“難道不是么?”陳太太反問道,“妹子,你跟姐說實話,就為了這條項鏈,你沒少被那小東洋折騰吧?”
謊言不會傷人,真相才是快刀。
一聽這話,黃小姐臉色“唰”就變了,立馬奪回項鏈,瞪著眼質問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
陳太太悠哉悠哉,不緊不慢地說:“沒什么意思,這是你應得的,舍得舍得,有舍才有得!做買賣嘛,不寒磣!”
黃小姐霍然起身,指著陳太太的鼻子,想要破口大罵,卻怕有損自己在交際圈里的名聲,憋了半天,便只恨恨道:“你就是嫉妒,見不得別人過的比你好!”
陳太太也不虛她,反唇相譏道:“真是笑話,一個小東洋的情婦,我嫉妒你干什么?”
黃小姐卻說:“陳太太厲害呀,您要是這么瞧不起東洋人,您干嘛還來租界躲著,別在這又當又立,有本事你回城里去,那我也佩服您!”
“喲,你也知道這叫租界,租界租界,總有一天是要還回來的,這是華人的地方,我是華人,我想來就來,想走就走,東洋人還沒說什么呢,你個二鬼子還不樂意了,真是可笑!”
“行,你行,咱們走著瞧!”
黃小姐漲紅了臉,發現自己說不過陳太太,終于撂下一句狠話,氣沖沖地拂袖而去。
陳太太見她走了,余怒未消,仍舊自顧自地念叨著說:“這世道可真是變了啊,當婊子的也敢跟太太坐一桌,成天勾搭別人家的爺們兒,現在又傍上了小鬼子,瞅把她神氣的,腆著臉往這邊湊乎,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!”
花姐聞言,連忙扯兩下陳太太的衣袖,悄聲提醒道:“快少說兩句吧!”
高太太忙說:“哎呀,陳姐,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,還得是你來,才能給咱們老姐們兒出口惡氣!”
劉夫人瞥了一眼高太太,又極輕微地搖了搖頭,隨后慢悠悠地站起身,說:“唉,忙活了小半天,我也有點累了,你們先聊,我上樓歇會兒去。”
眼見著劉夫人離開宴會廳,花姐思忖片刻,稍作一會兒,便也暗自尋了個借口,準備起身離開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