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房內,墻上的掛鐘“嘀嗒”作響,臺燈暈開一抹暖黃色的光,照映著屋內的裝潢陳設,暖氣、彈簧床、鵝絨被褥……
整潔,舒適,安寧且靜謐。
還是那句話,此時此刻,奉天城中有多混亂,南鐵租界就有多閑逸。
只不過,亂的都在心里。
胡小妍側身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,手肘搭著窗臺,低頭望向賓館門前的浪速通大街。
玻璃窗上倒映著她的面龐,憂心忡忡,愁眉不展——時間已經接近凌晨,江連橫依然沒有回來。
洗手間里傳來“嘩啦啦”的流水聲。
俄頃,房門緩緩推開。
江雅換了一身白色睡衣,手里拿著毛巾,趿拉著拖鞋,一邊走過來,一邊無精打采地說:“媽,我洗好了。”
聽見動靜,胡小妍轉過身來,朝她點了點頭,說:“你先睡吧,我等你爸回來。”
江雅悶不吭聲,默默地走到床邊坐下來,忽然嘆了口氣,似乎有話要說,卻只低著頭,三番兩次,欲言又止。
胡小妍察覺女兒有些異樣,就問:“怎么了?”
江雅搖了搖頭,小聲嘀咕道:“沒什么,我就是在想,要是剛才我能反應快點……大姑奶就不會跑了,這都怪我。”
胡小妍望著女兒,仔細想了想,沒有出言寬慰,反而追問道: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?”江雅一愣,不知該怎么回答,便很茫然地說,“沒有然后了。”
“你也知道沒有然后了,那你何必還說這些?”
“可是,這件事本來就怪我呀,都怪我沒把大姑奶拽住。”
胡小妍柔聲說:“沒人怪你,誰都不想碰見這種狀況,但事情已經發生了,你得學會接受,不要瞎想。”
江雅不肯輕信,仍然有些自責,便垂下頭,喃喃自語道:“我還是覺得這事兒怪我。”
胡小妍嘆了口氣,耐心解釋道:“你非要這么認為的話,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,這件事其實都怪你爸,如果咱們老實待在家里不出來,可能什么事都不會發生,但在這種時候,你能說跑來租界避難是錯的嗎?”
江雅若有所悟,不禁替父親爭辯道:“我爸又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兒。”
“這就對了,沒有人能未卜先知,咱家要是有那能耐,你爸還不早就當上大總統了?”
“話是這么說的,可是……”
“沒有什么可是的,”胡小妍突然打斷道,“事情已經發生了,你必須盡快接受,除此以外,什么都改變不了。”
江雅聞言,悻悻地不再說話。
胡小妍擔心她過分自責,便忍不住再次提醒道:“江雅,你也不是小孩兒了,媽今天告訴你一句話,這還是你爺爺曾經告訴我的——永遠不要在已經過去的事兒上浪費精力,那不僅沒什么用,還會讓人變得越來越懦弱!”
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
江雅點了點頭,默默地將這句話記在心里。
然而,道理人人都會說,想要身體力行卻不容易。
江雅年歲輕淺,能否踐行這番道理,目前還未可知,但有一點可以肯定,就在今晚這短短幾個小時之間,她的心靈已經受到了極大的震撼,生活中曾經熟識的一切,此刻也都已經面目全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