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,雪漸漸停了。
江雅側身躺在床上,背對著房門,面朝著母親,早已沉沉睡下。
胡小妍也困得直抹眼淚,但卻仍然坐在窗邊,時不時欠身朝樓下張望,等著江連橫回來。
今晚,她跟女兒講起了許多前塵往事,就像絕大多數日漸懵懂的少年一樣,江雅最好奇的,莫過于自己的父母到底是如何相識、如何相知,又是如何定下婚約、決心白首偕老的經過。
胡小妍回想當年,忍不住打趣道:“我是你爸撿來的媳婦兒。”
“撿來的?”江雅難以置信,“擱哪撿來的,我爸跟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,就說要娶你了?”
胡小妍搖了搖頭,說:“第二次,他是第二次看見我,但我以前見過他,那時候,我們都在遼陽南城附近。”
“那你就同意了?”
“當然,我沒有理由不同意。”
“難道你們就沒在一起喝點咖啡,約個會什么的?”
“約會?”胡小妍有點臊得慌,連忙擺手說,“不,我們那時候不興什么約會,也沒現在這么多西洋餐館!”
江雅詫異道:“那也就是說,我爸第一次見面認識你,第二次見面就說要娶你了?”
“嗯,當時都快把我嚇傻了。”
“一見鐘情?”
“應該不算吧……我覺得不是。”
“這還不算一見鐘情?”江雅嘿嘿地笑了笑,“你倆還挺浪漫!”
緊接著,忽然又想起什么,忙問:“等下,那你家里人就這么答應了?”
話說回來,江雅還從未聽父母提起過有關于姥姥、姥爺的事兒呢!
胡小妍想了想,卻說:“我都已經記不清你姥姥、姥爺長什么樣了,我是在親戚家里長大的,遠房親戚。”
胡小妍不禁撒了個謊。
有些事太過殘酷,她還不確定女兒是否能夠承受,于是便輕描淡寫了一番,不愿多談其間的種種悲辛。
接下來的經歷,就顯得更加血腥、更加殘忍了。
胡小妍不忍將事情的原貌徹底呈現在江雅面前,許多往事因而受到了篡改,甚至扭曲。
春秋筆法,文過飾非。
問就是被逼無奈,問就是不得已而為之,再問下去,就成了江家其實沒有選擇,彼時彼刻,只能如何如何……
或許是有意,或許是無意,胡小妍把江家塑造成了一個被動者的姿態,仿佛有某種無形的力量,在背后推擁著江家一步步走到了今天。
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——多體面的借口,好像不論是什么骯臟齷齪,只要落在這八個字上,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。
說著說著,竟然連自己都跟著信了。
故事永遠也講不完。
江雅聽了半晌兒,直聽到奉天三大家血拼火并的時候,倦意襲來,終于在不知不覺間緩緩入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