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會告訴你是誰,但我可以告訴你,不是所有華人都像你這么死腦筋,也不是所有東洋人都像我這么有耐心。”武田信端著酒杯,面朝宴會廳一掃,似是而非地說,“這場宴會,也絕不僅僅是一場宴會。”
“我問的不是這屋里的人。”
“我知道,但我也不會告訴你。”
武田信再度轉過身,低聲說:“我只能告訴你,你現在很危險。大家都在找人合作,你是我希望合作的對象,但不代表也是別人希望合作的對象。你妨礙別人的財路,別人會斷了你的生路。我們合作,這對你我都有好處。”
江連橫啞然失笑。
說實話,若是放在以往,他或許還會虛情假意、陽奉陰違,進而謹慎利用、規避風險。
然而,現在的情況變了。
許如清死前所說的話,猶如烙鐵一般,狠狠地戳進他的心窩里,不敢忘卻,也不能忘卻。
他甚至連虛與委蛇的念頭都已經徹底斷絕了,哪怕只是說一套、做一套,眼前都會浮現出許如清失望、質詢的目光。
那目光如同一條鎖鏈,將他牢牢困住,拘束他的言行舉動,令他不至于迷途太
遠,甚或跌落深淵。
只不過,礙于家中妻眷還在南鐵賓館,他才不得不在這里應付武田信的百般拉攏。
見他許久沒有回應,武田信又說:“江先生,退一步講,昨天晚上發生的事,你總不會善罷甘休吧?既然你要報仇,就必須應付我方的巡警,只要你答應跟我合作,并且只跟我合作,我就可以幫你打通所有關節,確保那些對你不利的人會受到應有的懲罰,到那時候,他們就會怕你,不只是他們,就連奉天公署的官員也會怕你!”
江連橫搖了搖頭,卻說:“武田先生,你太看得起我了,我手上根本就沒什么情報。”
“不,你是個能進大帥府的人,單憑這一點,你就遠比那些其他幫會頭目更有價值。”
“能進大帥府又怎么了?”
江連橫反問道:“你看,昨晚省城動亂,我不也是兩眼一抹黑么?”
武田信卻說:“這次是突發事件,我不會強求你幫我搞情報,我要問你的消息,你一定能提供給我。”
“嘶!不是,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事兒啊?”
江連橫至今也沒鬧明白,到底是什么樣的情報,值得武田信如此大費周章。
畢竟,就算他是省城密探顧問,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奉天的軍政大計。
這種情報,理應去問那些軍政大員才對,奉天又不是沒有親日官差,尤其是奉系士官派,他們對東洋人明顯更有好感。
江連橫實在鬧不明白,對方要是把用在他身上的耐心,轉而用在其他人身上,合作的事兒沒準早就談成了。
武田信一聽問話,以為合作有了眉目,便壓低了聲音,說:“我現在急需了解奉天城周邊地區的保甲民團情況,包括人數、裝備、頭目,以及彈藥庫的存放地點。當然,也不只是民團,還有胡匪、保險隊、聯莊會……總而言之,所有基層武裝勢力的情況,我都希望能得到最詳細的資料,如果江先生愿意提供,我現在就可以重金答謝!”
要說問別的,江連橫或許一知半解。
但要問起非官方武裝勢力,江連橫卻是心知肚明。
不夸張地說,他比省府官員還要了解地方民團,至于胡匪、保險隊和聯莊會,那就更不用提了,他們手里的槍支彈藥,恐怕有半數以上,都是源自江家經手的軍火。
保甲制度,古已有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