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,現在仗打完了,秦老板打算什么時候搬回去呢”
“暫時還沒想好,再看看吧!主要是目前家里生意的重頭在租界這邊,常來常往,留下來也比較方便!”
說話間,張朔端著兩碗熱茶走了過來。
秦懷猛恭敬相讓,接著又說:“孟先生,上次親善會一別,多有怠慢,您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呀!”
孟鐸端起茶碗,輕輕吹了兩口氣,說:“那倒沒什么,我就是有點好奇,武田信是南鐵調查部的理事,你是辦洋車行和典當鋪的生意人,他找你談什么呢”
“嗐,其實也沒什么,就是聊聊那十七家商鋪轉讓給東洋僑民的事兒。”
“那是應該找你聊聊。”
孟鐸突然變了語氣,翹起二郎腿,略顯揶揄地說:“秦老板屬實有點能耐,這邊瞞著商埠局,那邊就暗中撮合了十七家店鋪,聯手轉讓給東洋人,怪不得他找你聊呢!”
秦懷猛故作慌亂,連忙澄清道:“別呀,您這話是怎么說的,我可從來都沒打算瞞著商埠局啊!退一步講,就算我想瞞著,這么大的事兒,我也瞞不住呀!更何況,店鋪轉讓流通,本就是商業常態,我……我也犯不上去商埠局麻煩您吧”
“秦老板,你跟我裝傻”
“不敢,不敢。”
“那你應該知道,省府有公文在先,奉天商民不得私自租售土地給外國僑民,如有相關交易,需提前去官府報備,等候審批,如果擅自做主,官方概不承認,而且還要按通敵賣國罪論處。你也不是頭天做生意了,敢說你不知道”
“哎呀,我說孟先生,咱別這么嚴肅行不行”
秦懷猛立馬換上笑臉,身子一斜,往前湊了湊,低聲說:“您看,這屋里現在就咱們倆,有什么事兒不能好好商量呢”
“商量什么”孟鐸明知故問。
“您剛才說的省府公文,我確實知道,但這筆交易目前正在醞釀,不是還沒敲定么。您盡管放心,該走的流程,我一樣也不會少。我可聽說過,您的東洋話說得好,在商埠局專門處理華洋糾紛,到時候我還得找您多多幫襯呢!”
“幫襯”
孟鐸笑著擺了擺手:“秦老板,你也太看得起我了。實話告訴你吧,自從我當差以來,民間租售土地給東洋人的請求,省府從來就沒同意過,你這次撮合十七家商鋪轉讓給東洋僑民,商埠局更不可能同意,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!”
秦懷猛卻說:“以前是以前,現在是現在。您沒聽說么,張大帥已經跟東洋人簽下密約了,這里面就有東洋僑民的商租權和雜居權,事關國信,還能有假”
“我是聽說過,”孟鐸點了點頭,“但這件事要怎么執行,什么時候開始執行,市政公署正在商議,目前還沒有定論。”
“所以說呀,今后還得托孟先生多多照顧!您放心,規矩我懂,該給您的那份兒,我早就準備好了!”
“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,公家不同意,誰也沒辦法,如果私下交易,那就是通敵賣國,這可是殺頭的大罪。”
“我說孟先生,在商言商,咱能不能別總提賣國呀”
“怎么,你也知道這話不好聽”
孟鐸雖然就讀于東洋人創辦的同文商業學校,但畢竟也是省府官差,而且剛畢業沒幾年,總是有些銳氣,對秦懷猛這類人難免有些鄙夷。
然而,秦懷猛卻自有一套說辭:“孟先生,您雖然沒留過洋,但也算是喝過洋墨水的人,那些平民百姓,見識短淺,張嘴閉嘴就是漢奸賣國賊,他們轉不過來這道彎兒,難道您還想不明白么我也是為了奉天的工商業著想啊!”
孟鐸皺了皺眉:“不是,你怎么會有這種錯覺呢”
“這不叫錯覺,這叫目光長遠。”
“簡直匪夷所思!”
秦懷猛笑道:“想必您也知道,東洋本土有不少鷹派,屢次想要挑起戰端,禍害奉天百姓,咱們兩國關系好的時候,還能堪堪維持和平,但以后會怎么樣,誰能說得準洋人沒那么壞,他們只是想跟咱們做生意,既然是做生意,有買就有賣,大家互相交融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你即是我,我即是你,這樣不就打不起來了么這就叫天下大同!”
“嘶……”
孟鐸喝了一口茶水,凝眉深思,并未出言打斷。
秦懷猛接著說:“現在總有些大老板,動不動就說什么,要保護民族工商業,真是笑話!物競天擇,適者生存!商業競爭本就是天經地義,真要想保護,干脆全都回小作坊得了,還辦什么工廠呢您看這電燈電話,飛機大炮,哪樣不是洋貨真要像他們那么搞,什么都要保護起來,那跟清廷有什么兩樣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