煙袋鍋。
就是二爺那個,從來不離手的,黃銅煙袋鍋。
它就那么靜靜地,掛在那兒。
可禮鐵祝看著它,卻感覺,那玩意兒,像一個黑洞,正在悄悄地,吸收著這個院子里頭,所有的陽光和幸福。
他明白了。
那玩意兒,就是這個夢的,開關。
或者說,是這個夢的,鎮痛泵。
只要二爺心里頭,一有啥不對勁兒的念頭冒出來,只要這美好的幻覺,一出現裂縫。
他就會,下意識地,去夠那個煙袋鍋。
只要抽上一口。
所有的裂縫,都會被撫平。
所有的痛苦,都會被遺忘。
這個夢,就能,永遠地,持續下去。
禮-鐵祝看著那個煙袋鍋,眼神,變得復雜起來。
是把這玩意兒砸了,把二爺從這虛假的幸福里頭拽出來,讓他去面對那殘酷的現實?
還是,就讓他,留在這兒?
禮鐵祝頭一次,感覺自個兒的腦子,不夠用了。
他不是井星,他想不明白那些大道理。
他就是個粗人。
他只知道,兄弟,不能不管。
可怎么管,是個學問。
就在他猶豫不決,天人交戰的時候。
院子門口,突然,又多了一個人。
黃北北。
她也進來了。
她不像禮鐵祝,是硬闖進來的。
她好像,是被這個夢,主動邀請進來的。
她就那么,靜靜地,站在門口。
臉上,掛滿了淚。
她看著院子里頭,那對幸福的男女,嘴唇,哆嗦著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院子里頭的蜜二爺,終于,有了反應。
他好像,感覺到了什么。
他手里的蒲扇,停了。
他臉上的笑容,也僵住了。
他緩緩地,回過頭,看向了門口。
當他看見黃北北的時候。
他那張年輕的,幸福的臉上。
第一次,出現了一絲,痛苦和掙扎。
“北……北北?”
他的聲音,像是從牙縫里頭,擠出來的。
他身邊的那個女人,也回過了頭。
她看著黃北北,眼神里,充滿了警惕和敵意。
“你是誰?”
“你來干什么?”
黃北北沒理她。
她只是看著蜜二爺,眼淚,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,往下掉。
“二爺……”
她終于,開口了。
聲音,沙啞得,讓人心疼。
“二爺,你看看我。”
“你看看我,我是誰?”
蜜二爺的眼神,開始閃躲。
他不敢看黃北北。
他下意識地,就想站起來,去拿那個,掛在屋檐下的,煙袋鍋。
可黃北北,卻先他一步,沖了進來。
她一把,抓住了蜜二爺的胳膊。
“二爺!你不能再抽了!”
“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了嗎?”
“你答應過嫂子,要好好活著!”
“你答應過我爹,要照顧我!”
“你答應過我們所有人,要帶著我們,從那個鬼地方,殺出去!”
“你都忘了嗎!”
黃北北的每一句話,都像是一把錘子,狠狠地,砸在蜜二爺的心上。
蜜二爺抱著腦袋,痛苦地嘶吼起來。
他身邊的那個女人,那張溫柔的臉,開始扭曲。
“別聽她的!”
“她騙你的!”
“咱們在這兒,不好嗎?沒有痛苦,沒有仇恨,只有我陪著你,不好嗎?”
她伸出手,想要去撫摸蜜二-爺的臉。
可她的手,卻在半空中,變得透明。
整個院子,那溫暖的陽光,那翠綠的黃瓜架,那茂盛的老槐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