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味道里,有黃土地的土腥味兒。有老槐樹下,女人納鞋底時,陽光的味道。有仇人鮮血的鐵銹味兒。也有,在無數個孤獨的夜里,一個人吧嗒著旱煙,吐出的,寂寞的味道。
生老病死,愛恨別離,都在這一口煙里了。
這,就是“人間煙火”。
那第九個蛇頭制造的,純粹的,干凈的,什么都沒有的“虛無”。
在這股子,混雜著七情六欲,充滿了油膩和塵土味道的“人間煙火”面前。
就像一塊白布,被潑上了一盆,陳年的,黑色的墨汁。
瞬間,就被污染了。
“嗡——”
那九個一直高高在上,如同神只般俯視著他們的蛇頭,第一次,發出了類似“痛苦”的波動。
它們想不明白。
這幫連“意義”都扔了的螻蟻,怎么還能搞出這么個玩意兒來?
這玩意兒,不高級。
它不純粹,它亂七八糟,它充滿了矛盾和雜質。
可它,就是那么,不講道理地,堅韌。
就像茅房邊上,那最賤的,野草。你用啥藥都弄不死它,只要給它一點兒縫隙,它就能拱出來,活給你看。
蜜二爺的神魂,在飛快地燃燒。
他那只攥著禮鐵祝的手,非但沒有松開,反而,攥得更緊了。
一股股熱流,從他那兒,源源不斷地,涌向了所有人。
那不是“得勁兒”了。
那是一種,更滾燙的,更決絕的,力量。
“嘿……”
蜜二爺的“聲音”,在所有人的腦子里,樂呵呵地響了起來。
“傻小子們,都別跟那兒挺尸了。”
“爺這輩子,坑過人,害過人,好事兒沒干幾件,壞事兒干了一火車。到老了,還讓個小丫頭片子給上了一課,他媽的,丟人。”
他指的是黃北北。
黃北北的魂兒,哭得一抽一抽的。
“二爺……”
“哭啥哭!”蜜二爺的魂兒,一瞪眼。“爺還沒死呢!哭喪吶?”
“聽好了,都給爺支棱起來!”
“這玩意兒,怕的不是咱有多牛逼,怕的,是咱活得有多熱鬧。”
“你越想那些沒用的,想自個兒是誰,從哪兒來,要到哪兒去,你就越著它的道兒。你就想,晚上那頓飯,吃啥。隔壁那小媳婦,今兒穿啥顏色褲衩兒了。欠你的錢那癟犢子,啥時候能還錢。”
“想這些,俗,沒勁。可它死不了人。”
“金紫那犢子,修的是太上忘情,是無垢之道。他覺著,人,就該跟個石頭似的,沒念想,沒欲望,那就圓滿了。”
“他懂個屁!”
蜜二爺的魂兒,猛地“吸”了一大口燃燒的靈魂。
那煙鍋里的火光,驟然亮了十倍!
一股冰冷的,帶著絕對意志的,碾壓性的力量,從虛空的更高處,猛然降臨!
是金紫!
他察覺到了這邊的異樣,他要親自,掐滅這朵,膽敢在他“純凈”的世界里,綻放的,骯臟的“煙火”。
那股意志,化作一只無形的大手,狠狠地,朝著蜜二爺的魂兒,捏了過來!
“滾你媽的!”
蜜二爺的魂兒,不退反進,迎著那只大手,就撞了上去!
他那燃燒的,已經變得半透明的神魂,在所有人的“視野”里,仰天長嘯。
“金紫!你瞅見了沒!”
“你懂個屁的毒!你那玩意兒,頂多算個農藥!”
“真正的劇毒,是斷了人間的念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