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頭蛇皇那八個腦袋,炸得跟過年放的二踢腳似的,漫天都是五顏六色的毒素光點,絢爛,卻又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悲壯。
戰場,終于安靜下來了。
可這安靜,比剛才那震耳欲聾的廝殺,更讓人心里頭發沉。
空氣里,還飄蕩著蜜二爺神魂消散時,那最后的光點,像是一場永遠不會停歇的,溫暖的雪。
所有人都站在原地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。
商大灰拄著他的開山神斧,那膀子抖得跟篩糠似的,不是怕,是脫力了。
姜白龍靠在一塊碎石上,臉色煞白,英俊的臉上全是疲憊,他下意識地想摸酒葫蘆,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,臉上全是苦澀和自嘲。
方藍扶著墻,冷靜的臉上也帶著一絲恍惚,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,仿佛在確認自己還真實地存在著。
沒人說話。
劫后余生,沒有半點喜悅,只有一種被掏空了的,巨大的疲憊和悲傷。
禮鐵祝是第一個動的。
他走到還在默默流淚的黃北北跟前,看著那個抱著黃銅煙袋鍋,哭得渾身發抖的小丫頭,心里頭堵得跟塞了團棉花似的。
他張了張嘴,想說點啥,可他一個大老爺們兒,嘴笨,哪會勸人。
憋了半天,他伸出那只還沾著蛇血的大手,輕輕地,又有點笨拙地,放在了黃北北的腦袋上。
“丫頭。”
他的聲音,沙啞得厲害。
“別跟個水龍頭似的,關不上了都。”
黃北北沒抬頭,眼淚掉得更兇了。
禮鐵祝嘆了口氣,也盤腿坐了下來,瞅著那根被黃北北抱在懷里的煙袋鍋。
“二爺那老小子,走得敞亮。”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,嘟囔著。
“你這么哭哭啼啼的,給他丟份兒。咱得讓他瞅著,咱活得得勁兒,那才是給他點的最大一根煙。”
這話,糙得不行。
可黃北北的哭聲,卻真的小了點。她抬起那雙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,看著禮鐵祝。
禮鐵祝撓了撓后腦勺,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。
“俺以前總覺得,那些大英雄,大豪杰,都是用啥毀天滅地的法術,用啥高深莫測的大道理去救人。”
“可見了二爺,俺才尋思明白。”
“啥叫他媽的‘人間煙火’?”
“就是你心里頭惦記的那口吃的,就是你戒不掉的那口酒,就是你明知道沒結果還死犟著不放手的那點兒念想。就是二爺那一口煙,有他媳婦的味兒,有他后悔的味兒,有他不想活又不得不活的味兒。”
“那玩意兒,亂七八糟,不清凈,不高級,可它就是人味兒。”
“金紫那癟犢子玩意兒,想讓咱忘了這一切,變得跟他一樣,干干凈凈,啥也不想,啥也不愛。那不叫活著,那叫活著的東西。”
“所以啊……”禮鐵祝伸出手指,輕輕碰了碰那冰涼的煙袋鍋。
“丫頭,把二爺的魂兒……收好。”
“咱得,帶他回家。”
回家。
這兩個字,像是一把小錘,輕輕敲在每個人的心上。
是啊,他們得回家。
帶著二爺的煙袋鍋,帶著一身的傷,帶著一顆被血和淚洗過的心,回家。
眾人慢慢地聚攏過來,互相攙扶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