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好的以后不喝酒了,攢錢做試管,要一個像我的閨女呢?
說好的等這趟破事兒干完了,就帶我去看(海南)三亞的大海呢?
你他媽……怎么就先走了呢?
另一邊。
姜小奴也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了過來。
她看著腳下那把冰冷的“白化金鉤”,那把她從小看到大的武器。
她記得,小時候,鄰居家那個比哥哥高半頭的胖子搶她的糖葫蘆,哥哥就是拿著一把木頭削的“金鉤”,嗷嗷叫著沖上去,被打得鼻青臉腫,回來還咧著嘴沖她笑,說:“妹,別怕,哥給你搶回來了,你看,還熱乎呢!”
她記得,上中學的時候,有小流氓在校門口堵她,是哥哥拎著這把真正的金鉤,一個人,嚇跑了對面五六個人。他站在她身前,背影那么寬闊,那么讓人安心,回頭還不忘耍帥地甩甩頭發:“告訴他們,這是我姜白龍的妹妹,以后誰敢動一下試試?”
她記得,她出嫁那天,他喝得酩酊大醉,拉著商大灰的手,一把鼻涕一把淚,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晚上。
“大灰啊,我可就這么一個親妹妹,從小當眼珠子疼。她要是受了半點委屈,我不管你是什么山神,我他媽一樣鉤了你……”
“你小子,得對我妹好,比我對我媳婦兒還好……不對,得跟我對我媳婦兒一樣好……”
“她……她就交給你了……”
那一天,是她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,看到自己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,哭得像個一百多斤的孩子。
“哥……”
姜小奴的嘴唇哆嗦著,終于發出了一聲破碎的嗚咽。
她彎下腰,撿起了那把金鉤。
金鉤很沉,冰涼刺骨,像是從貝加爾湖最深處撈出來的萬年寒鐵。
這股冰冷,順著她的指尖,瞬間傳遍了全身。
“哥——!”
再也壓抑不住的悲傷,如同決堤的洪水,從她的胸腔里噴涌而出。
她不像商燕燕那樣隱忍。
她就是個被哥哥寵壞了的小女孩,現在,她那個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天,塌了。
她癱坐在地上,抱著那把比她半個人還高的金鉤,放聲大哭。
哭聲凄厲,悲愴,像一只失去了頭狼的母狼,在空曠的宮殿里回蕩,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。
這哭聲,像是一個開關。
商燕燕再也繃不住了。
她抱著酒瓶,把頭埋在膝蓋里,肩膀劇烈地聳動著,壓抑了許久的嗚咽,終于從喉嚨里擠了出來。
一個失去了丈夫。
一個失去了哥哥。
兩個女人,一個哭得驚天動地,一個哭得悄無聲息,卻都一樣的肝腸寸斷。
這副景象,比剛才那場毀天滅地的戰斗,更讓人心碎。
這他媽算什么勝利啊?
這就是那句話,給你最甜的棗,然后反手就一大嘴巴子。
不,這比大嘴巴子狠多了。
這是直接往你心窩子里,捅了一把用冰碴子做的刀,又疼又冷,血都流不出來,全凍在了里頭。
“媳婦兒……妹子……”
商大灰這個鐵塔一樣的漢子,此刻徹底慌了神。
他看看這邊抱著酒瓶抖成篩子的親妹妹,又看看那邊抱著金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媳婦。
他想去安慰,可兩只蒲扇大的手,抬起來,又放下,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兒擱。
他嘴巴張了張,想說點啥。
說“別哭了”?
這他媽不是廢話嗎?能不哭嗎?
說“人死不能復生”?
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,還得挨揍。
商大灰急得抓耳撓腮,最后憋了半天,走到姜小奴身邊,笨拙地蹲下身,伸出粗糙的大手,一下,又一下,輕輕拍著她的后背。
“媳婦兒……別……別哭了……”
他的聲音,甕聲甕氣的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“哭……哭壞了身子……不值當……”
“哥他……白龍兄弟他……他走得……走得挺爺們兒的……”
他嘴笨,翻來覆去就這么幾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