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就是這幾句最樸實,最笨拙的話,卻讓姜小奴的哭聲,有了一絲停頓。
她抬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,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焦急,眼圈通紅的男人。
這個男人,是她哥哥親手交給她的。
她想起了哥哥最后的話。
她看著笨拙安慰著自己的商大灰,眼中含淚,心中卻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。
商大灰也看著她,這個跟了自己這么多年,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的媳婦兒。
他也想起了自己和姜白龍的點點滴滴。
第一次見面,互相看不順眼,差點打起來。
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,從晚上六點,一直喝到第二天早上六點,最后勾肩搭背,稱兄道弟。
第一次,他鄭重其事地,管這個比自己年齡大,又比自己“社會”得多的男人,叫了一聲“妹夫”。
“白龍兄弟……”商大灰喃喃自語,眼眶里的淚,終于沒忍住,掉了下來。
他一個九尺多高的漢子,此刻也像個孩子一樣,抽了抽鼻子。
禮鐵祝站在一旁,默默地看著這一切。
他沒有說話。
作為這支隊伍名義上的領袖,他知道自己此刻應該站出來,說幾句提振士氣的話。
可他張不開嘴。
他的“克制之刃”,可以克制欲望,卻克制不了悲傷。
他看著哭成一團的眾人,看著那冰冷的黃金宮殿,心里第一次,對“勝利”這個詞,產生了懷疑。
他們付出了這么慘重的代價,換來的,就是這么一個結果嗎?
值得嗎?
“死亡不是終點,哥只是去鬼界……占個座兒……”
姜白龍最后那句吊兒郎當的遺言,又在他腦海中響起。
禮鐵祝忽然有點明白了。
或許,對姜白龍那樣的滾刀肉來說,死亡真的不算什么。
能用自己這條爛命,換回媳婦兒和妹妹的命,換回兄弟們的命,這筆買賣,在他看來,估計是這輩子做得最“得勁兒”的一筆。
他不是死了。
他只是用一種最操蛋,也最爺們兒的方式,活在了所有人的心里。
想到這里,禮鐵祝胸中那股郁結之氣,稍稍散去了一些。
他走到商大灰身邊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商大灰抬起頭,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看著他。
禮鐵祝什么也沒說,只是從他手里,接過了那把沉重的“白化金鉤”。
然后,他走到商燕燕身邊,輕輕地,將她扶了起來。
“燕燕,我們……得走了。”
商燕燕抬起頭,眼神空洞,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。
禮鐵祝看著她懷里那個酒瓶,又看了看手里的金鉤,緩緩開口。
“白龍兄弟,去占座兒了。”
“咱們不能讓他白占。”
“咱們得活著,把他的那份兒,也活出來。得活得比以前,更得勁兒。”
“等以后到了那邊,咱們再坐一桌,讓他看看,他用命換回來的這幫人,沒給他丟臉。”
商燕燕空洞的眼神,終于有了一絲焦距。
她看著禮鐵祝,又低頭看了看懷里的酒瓶。
她流著淚,卻笑了。
“對。”
“不能讓他……白占了座兒。”
她擦干眼淚,用盡全身的力氣,從地上站了起來。
姜小奴也在商大灰的攙扶下,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。
巨大的悲痛過后,是更加堅定的決心。
所有人都看著那兩件遺物,眼神里,多了一絲名為“守護”的白色光芒。
商大灰走到姜小奴身邊,笨拙地將她擁入懷中,甕聲甕氣地說。
“媳婦,別哭了,以后,俺就是你哥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