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俺會對你好的?”
好像說了,但又好像太平淡了,不像那么回事。
商大灰急得滿頭大汗,他看著妻子那雙清澈又帶著一絲探尋的眼睛,感覺自己正在經歷人生中最嚴峻的一場大考。
周圍是漫天飛舞的“我愛你”、“我想你”、“我養你”。
而自己的媳婦兒,在問他當年說過什么。
這對比,太慘烈了。
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拉到滿漢全席上的廚子,結果兜里就倆窩窩頭,根本拿不出手啊!
看著丈夫那副快要把自己憋出內傷的模樣,姜小奴的嘴角,忽然,極其緩慢地,向上勾起了一點點弧度。
那是哥哥死后,她第一次,發自內心地想笑。
商大灰看著媳婦兒笑了,更急了,以為她在笑話自己。
他一跺腳,腦子里靈光一閃,終于從記憶的犄角旮旯里,翻出了那句他當年鼓足了這輩子所有勇氣才說出口的話。
“俺想起來了!”
他大聲說道,像是在回答老師提問的小學生,生怕聲音小了沒底氣。
“俺就說……以后有俺一口吃的,就有你一口!”
說完,他一臉忐忑地看著姜小奴,那表情仿佛在說:“媳婦兒,你看俺這標準答案,能給幾分?”
話音落下。
整個世界,仿佛都安靜了一瞬。
那漫天的甜言蜜語,那溫柔的魔咒之風,似乎都在這句話面前,黯然失色。
“噗嗤。”
姜小奴笑了。
那笑容,像極了寒冬臘月里,從厚厚的冰層下,艱難地頂出來的一朵小花。
花瓣上還帶著冰霜,透著一股子讓人心碎的凄美,卻又蘊含著無比頑強的生命力。
眼淚,毫無征兆地,順著她的臉頰滑落。
可她的嘴角,卻笑得越來越開。
她一邊流淚,一邊笑著對商大灰說:
“哥,你看。”
“這不比啥‘摘星星月亮’,實在多了?”
是啊。
太實在了。
實在到甚至有些笨拙,有些土氣。
可就是這份笨拙和土氣,卻比漫天虛幻的星辰,更能讓她感到安心。
因為她知道,那個男人說不出來什么“我愛你”,但他會在她餓的時候,默默地去廚房給她煮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,碗邊上還臥著一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。
他不懂什么叫浪漫,但他會把最大的一塊肉夾到她碗里,看著她吃下去,然后自己再呼嚕呼嚕地扒拉碗里剩下的。
他更不會說什么“我養你一輩子”,因為在他看來,夫妻倆在一起過日子,互相扶持,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?還用得著掛在嘴上說?
哥哥姜白龍也是這樣。
他總說自己是條龍,要給妹妹最好的生活。可他給的,從來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承諾,而是一碗碗他親手做的飯,一件件他攢錢買的新衣服,和一個無論何時都能為她遮風擋雨的,堅實的后背。
直到最后,他用自己的命,為她換來了生路。
這才是愛啊。
愛不是說出來的。
是做出來的。
是過出來的。
是拿命換來的。
想通了這一點,姜小奴抬起頭,看向那漫天飛舞的,依舊在不知疲倦地散播著廉價感動的粉色符文。
她的眼神,變得無比冰冷,也無比清明。
她用一種近乎憐憫的語氣,輕輕地,卻又清晰無比地,對著這整個虛假的世界,說出了一段話。
一段,讓在場所有人,包括遠方宮殿里的地獄長天威,都靈魂劇震的話。
“俺們東北有句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