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畔西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,發出了他此生最后一聲不甘的嘶吼。
那聲音里,沒有了高高在上的嘲弄,沒有了智識上的優越,只剩下了一個純愛戰神被現實主義鐵拳反復捶打后,玻璃心碎了一地的“咔嚓”聲。
他引以為傲的地獄法則,他精心構建的絕望美學,在“過日子不就是湊合嗎”和“餓死你個鱉孫”這兩句充滿人間煙火氣的終極奧義面前,顯得那么蒼白,那么可笑。
他不是死于〖勝利之劍〗的烈火,他是死于“豬肉燉粉條子”的降維打擊。
隨著他的身形化為飛灰,整個由賬單、瑣事、爭吵和失望構成的“婚姻墳墓”也隨之土崩瓦解。
泥沼消失了,惡臭的噪音也停止了。
眼前,又恢復成了那條灰敗、死寂的道路,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荒誕的噩夢。
贏了。
但禮鐵祝卻一點都笑不出來,心里堵得像是塞了一團濕透了的棉花,又冷又沉。
他緩緩轉過身,看向不遠處。
在森林墳場的廢墟之中,黃北北和常青,依舊保持著跪倒在地的姿勢。
黃北北雙眼無神,嘴里還無意識地呢喃著:“王子……我的王子……你說過會愛我一輩子的……”
常青則低著頭,雙手死死地抓著地面,指甲都翻了出來,鮮血淋漓,他卻毫無所覺,只是反復念叨著:“為什么……理智是錯的嗎……克制是錯的嗎……”
他們還活著。
但他們的靈魂,永遠地被囚禁在了那個由他們自己親手構建,又被何畔西親手戳破的“完美婚姻”幻境里。
何畔西死了,但他的地獄,卻像一個惡毒的電腦病毒,永遠地留在了他們心里。
這個病毒,殺不死人,但它能格式化你所有的希望和信任。
禮鐵祝走過去,試著叫了叫他們的名字,但兩人毫無反應,如同兩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精美木偶。
一種巨大的無力感,像冰冷的海水,瞬間淹沒了禮鐵祝。
作為隊長,他眼睜睜地看著隊伍從十幾個人,變成八個,變成五個,現在……
他又折損了兩人。
而且是以這種最憋屈、最無解的方式。
如果他們是戰死的,禮鐵祝可以為他們報仇,可以為他們立碑,可以告訴剩下的人,要繼承他們的遺志。
可現在呢?
他們沒死,他們只是……對這個世界“心死”了。
你沒法為心死的人報仇,因為殺死他們的,是他們自己內心最偏執的“美德”。
禮鐵祝看著他們,喉嚨發干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他想起了井星。那個永遠一本正經,喜歡用大道理分析一切的男人,最終被他自己的“理性”困成了雕像。
他又想起了龔衛。那個重情重義,把“義氣”看得比命還重的漢子,最終為了償還心中的“道義”,親手終結了自己。
還有商燕燕。那個聰慧決絕的女人,最終還是沒能走出對亡夫的“愛情”,撲向了幻影。
愛情、道義、理性、完美……
這些聽上去無比美好的詞,在這里,卻都變成了最鋒利的刀,最惡毒的咒。
這個鬼地方,它不殺人,它誅心。
它把你最引以為傲的東西,變成囚禁你生生世世的牢籠。
禮鐵祝深吸一口氣,胸口疼得厲害。
他緩緩轉過身,看向自己僅剩的兩名隊員。
然后,他愣住了。
只見商大灰這個憨貨,此刻正撓著后腦勺,一臉實在地看著身邊的姜小奴,甕聲甕氣地問:
“媳婦兒,咱晚上吃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