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畔西的表情,比他腳下那片婚姻泥沼還要精彩。
他像一臺配置過高、試圖運行“俄羅斯方塊”結果導致系統崩潰的超級計算機,渾身上下都散發著cpu燒糊了的焦味。
金絲眼鏡歪在鼻梁上,鏡片下那雙原本充滿智識優越感的眼睛,此刻寫滿了六個大字:我是誰?我在哪?
他那套基于“期望越大,失望越大”的精美地獄模型,被姜小奴一句“婚姻是戰壕”給干了個稀碎。
你跟人談論愛情的升華與幻滅,人家跟你嘮怎么在槍林彈雨里找個靠譜的背鍋俠。
這已經不是降維打擊了。
這屬于你正在吟誦十四行詩,對方直接掄起一口豬肉燉粉條子的大鐵鍋,照著你臉上就是“哐”的一下。
“不……不對……”何畔西喃喃自語,像個復讀機,“愛是靈魂的共鳴,是激情的火焰,是超越一切的……怎么能是……是協議?是聯盟?是……湊合?”
禮鐵祝在一旁看著,心里直搖頭。
哥們兒,你完了,你讓兩口子給整不會了。
人家這叫“夫妻混合雙打之現實主義鐵拳”,專門錘你們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文藝癌晚期患者。
就在何畔西的世界觀搖搖欲墜,馬上就要藍屏重啟之際,他眼中的癲狂被一種更深的怨毒所取代。
理論辯不過,那就上手段。
文的不行,就來武的!
“好!好一個戰壕!好一個聯盟!”何畔西猛地抬起頭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眼鏡,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斯文敗類的笑容,只是笑容里淬滿了毒液。
“既然你們這么享受婚姻的‘真實’,那么,我就讓你們提前品嘗一下,這份‘真實’的全貌!”
他雙手猛地向下一壓,整個由瑣事和爭吵構成的泥沼瞬間沸騰起來!
“大招——【婚姻枷板】!”
話音未落,三道由無數賬單、奶瓶、作業本、藥方、信用卡賬單和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扭曲而成的,散發著黑色不祥氣息的枷鎖,從泥沼中沖天而起!
它們如同活物,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、孩子哭鬧和夫妻爭吵的噪音,精準無誤地“咔嚓”一聲,套在了禮鐵祝、商大灰和姜小奴的脖子上!
枷鎖上身的瞬間,禮鐵祝渾身一震。
他感覺到的不是重量,而是一種全方位的、令人窒息的剝奪感。
人身不自由。
他想抬起左手,一股無形的力量卻強迫他去洗碗;他想邁出右腳,另一股力量又把他拽向了辦公室的格子間,耳邊是老板“這個方案今晚必須交”的咆哮。
經濟不自由。
他口袋里的錢仿佛長了翅膀,瞬間化作房貸、車貸、孩子的補習費和父母的醫藥費,只留下一股空空如也的焦慮感。他感覺自己像一頭被拴在磨盤上的驢,永無止境地拉磨,卻永遠吃不飽。
時間不自由。
一個巨大的、布滿刻度的時鐘出現在他腦海里,上面沒有一分一秒屬于“禮鐵祝”,全被“上班”“接孩子”“做飯”“輔導作業”“陪老婆逛街”“跟老婆回娘家”……這些事項給占滿了。
他像一個被設定了無數程序的機器人,疲于奔命,靈魂卻被囚禁在原地,動彈不得。
“啊啊啊!”
商大灰發出了野獸般的怒吼。
他比禮鐵祝感受到的痛苦更直接,更狂暴。
他想揮動斧子,可斧子卻變成了女兒的芭比娃娃;他想沖過去干架,雙腿卻被綁上了去菜市場買菜的沉重枷鎖。
他那屬于灰陵山神的蠻荒之力,在這些名為“責任”與“日常”的枷鎖面前,竟顯得如此無力。
姜小奴更是悶哼一聲,臉色瞬間慘白。
她本就虛弱,這枷鎖帶給她的,是更深層次的精神折磨。是日復一日的操勞,是無人理解的疲憊,是激情被磨滅后的麻木,是看著鏡子里憔悴的自己時,那種無聲的絕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