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場關于“彩禮”和“房子”的辯論,最終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自行熄火了。
就像一場燒得正旺的篝火,突然被潑了一盆零下一百度的液氮。
不是火滅了。
是連燃燒這個概念,都被凍結了。
因為所有人都發現,無論他們的道理說得多么天花亂墜,邏輯多么嚴絲合縫,都繞不開那兩座并排立著的新墳,和墳前那個如同被風干了千年的活化石一樣的男人。
商大灰。
他就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坐標,孤零零地杵在那里,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應。
他的眼神,穿透了墓碑,穿透了泥土,甚至穿透了時間,直勾勾地盯著一個誰也看不見的虛空。
仿佛在那里,他的妻子姜小奴,正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圍裙,沖他笑著說:“大灰,芊芊餓了,回家做飯了。”
……
“復盤吧。”
最終,還是井星,這個團隊里的“首席理論官”,強行重啟了程序。
他的聲音干澀得像是兩片生銹的鐵在摩擦。
“我們……必須搞清楚,最后到底發生了什么。”
井星推了推那副不知道從哪搞來的金絲眼鏡,鏡片上反射著眾人麻木而空洞的臉。
他的大腦,那臺平日里能把“一加一為什么等于二”給你論證出十八篇博士論文的超級計算機,此刻卻像一臺奔騰處理器的老爺機,運行著《賽博朋克2077》,隨時都可能藍屏。
“小奴弟妹……她最后的選擇,我不理解。”
井星的聲音里,第一次帶上了一種名為“迷茫”的情緒。
“從博弈論的角度,她的選擇是典型的‘負和博弈’,無論她怎么選,最終的收益都是負數。可她為什么……要在最后關頭,選擇軍南?這不符合她之前表現出的,對家庭的極度守護欲。”
他這話,像是一塊石頭,砸進了死水潭。
“有什么不理解的!”龔贊這個狍子仙第一個炸了毛,他那張平時寫滿“猥瑣”和“好色”的臉上,此刻卻漲得通紅,“那還用說嗎?女人!都是貪慕虛榮的!軍南那個狗東西,有錢有勢,能給她整個世界!咱大灰兄弟能給啥?就一個破家!一個連學區房都得靠媳婦兒出去賣笑才能換來的破家!”
“你他媽閉嘴!”
商大灰的妹妹商燕燕一聲怒吼,反手一個大嘴巴子就抽了過去。
“啪!”
聲音響亮得,讓所有人都激靈了一下。
龔贊被抽得原地轉了半圈,捂著臉,懵了。
“燕…燕燕弟妹,你打我干啥?我……我說錯了嗎?難道不是嗎?她就是背叛了大灰兄弟!”
“我讓你閉嘴!”商燕燕的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,“小奴嫂子不是那樣的人!”
“她不是?那她為什么選軍南?為什么眼睜睜看著軍南殺她,連反抗一下都沒有?她但凡有點心,就該跟軍南拼了!而不是……而不是像個婊子一樣,投懷送抱!”
“你再說一遍!”商燕燕猛地抬起頭,眼神像刀子一樣扎在龔贊身上。
龔贊被那眼神看得心里發毛,縮了縮脖子,但還是梗著脖子嘟囔:“本來就是……事實就是這樣……”
“對,事實就是這樣。”
一個沙啞的聲音,突兀地響起。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黃三臺,那個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,仿佛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的男人,緩緩地走了出來。
他臉色蒼白,嘴唇干裂,眼神里帶著一種自嘲和無法言說的痛苦。
“你們不用吵了。”黃三臺的目光,落在了姜小奴的墳上,聲音輕得像一陣風,“她……沒有背叛商大灰。”
“她只是……在還債。”
還債?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黃三臺深吸了一口氣,仿佛要用盡一生的力氣,才把那些埋在心底,已經腐爛發臭的秘密給挖出來。
“你們都知道我黃三臺不是什么好東西。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是個混子,是個流氓,是個為了錢什么都干得出來的爛人。”
“我第一次見小奴,是在一個夜場里。”
“她不是去陪酒,而是去找人借錢。為了給孩子買學區房,還房貸,她已經走投無路了。”
“她通過一個朋友認識了我,并且找到了我。”